《那些年,我自己一個人撞過的車》(中)

《那些年,我自己一個人撞過的車》(中)

Chaque vie se fait son destin.(命中注定帶衰你。)

  
  我豪邁地一個右轉,駛進了加油站的機車格,就這般霸佔住那位置。店員看著我,我看著他,兩個人如兩棵生了根的樹似的佇在原處,彷彿有千言萬語想要述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那一瞬間的凝視就像是過了一輩子之久。

  店員皮膚黝黑,看起來是個原住民,過了半晌,終於開了口:

  「如何讓你遇見我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樹
  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我帶著感傷的眼神,應和他道:

  「若你已厭倦了我
  在你離去之時
  我會一句話都不說靜靜地送你走」

  不,他跟我自然都不會這樣說,事實上,他只是用鄙夷的眼神凝視我,用鄙夷的口氣道:「先生,汽車加油的地方在這邊。」接著,用鄙夷的手勢指了指遙遠的彼端,示意要我開過去。我「嘖」了一聲,帥氣地切到R檔,準備倒車。

  不過代誌不像我這個憨人所想的如此簡單,車體根本跟不上我動作的帥氣,哇哩咧,March在我心裡面漂亮地倒車,但在現實中卻卡住了,卡到我的心臟直唱《Lucia Di Lammermoor》,而且還是《第五元素》女高音唱的高到嚇死人的那個版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郎喔──辣塊媽媽,我忘了倒車的技巧,完全不敢妄動,這邊沒有駕訓班用來指示的手套跟欄杆呀!店員站在一旁,沒有絲毫表示,但這比任何行為都還要來得羞辱人。他那眼神,簡直就像聽到了小亮哥跟姚明說「哈,來鬥牛啦,1 on 1,不敢的人就是俗辣巴」一樣,又像是用睫毛在唱《大笑之歌》似的,不屑到了極點。

  「我今天駕駛得了一百分哪!」

  「好棒啊,你是哪個得了一百分?」

  「我煞車得了五十分,我倒車得到五十分,加起來剛好是一百分~」

  眾人搖頭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眨了眨眼,用眼神向他示意:「我是開車新手,拜託救救我。」他仍沒有任何行動。好,算你狠,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人情留一線,日後好見面,你就日後就不要讓我撞見!

  我用了五分鐘慢慢倒車,心裡面已經在店員身上來回輾了七八百次,就像稈麵皮一樣,把他碾得跟薄皮披薩似的。無論如何,我終於駛進了汽車加油的位置。但接下來咧?接下來該怎麼辦?我好像該開加油蓋,於是我繼續摸索,在開關上按了好幾次,但店員依舊站在原地,毫無反應,就只是個店員。咦,是我按錯了嗎?我有些慌張地又按了幾次開關,依舊無法觸發事件,他仍然沒有反應,只差沒把他抬起來裝備而已。

  幸好後面沒有人排隊等加油,不然我會羞愧到燒炭自殺。

  這時,店員緩緩開口:「請問先生要加92還95?要加多少?」按!原來我早就開完加油蓋啦!你怎麼不早問,逗我嗎?但看在他手裡握著油槍的份上,我盡量克制自己的脾氣,淡定答道:「95,加滿。」同時對自己的表現感到自豪。

  看我有多爽快,如果我的人生是一部字典,想必裡面只有一張紙,上面寫著就是斗大的「爽快」二字;如果是漢英字典,就會貼心地列上一行英文「Song-Quai」,例句是:「陳某人好爽快啊!(Leo Chen is so song-quai.)」畢竟我追求的東西不多,就是豪邁與帥氣而已,以前機車加滿也才一百多,小小錢就可以顯示出我的男子氣概,何樂而不為。

  店員沒多問,直接幫我加滿,過了片刻才說:「1,120元。」

  「嗯──嗯?!」

  我嚇到連「嗯」都能破音,怎麼從來都沒人說過汽車加油要這麼多錢。我心裡簡直比竇娥還冤,六月雪呀,砸在這隻豬的腦袋上吧,瞬間我只想跳車,用腦袋去撞旁邊的那堵牆,天哪,就讓我一頭撞死,不要攔我!裝滿油箱的不是95無鉛汽油,而是我的愚蠢!

  為了維持那本人生的漢英字典,我還是勉強微笑,拿錢給他,然後頭也不回地以最快速度開離這個傷心酒店。悲傷誰人知,痛苦吞腹裡~

  直到想起下一站是老牌炸蛋蔥油餅,心情才好過一些。

  說起來,個人從出生以來,就一直是個路癡,如果單以資歷來看,我應該可以榮任路癡總監(Director of no sense of direction),還是資深的,迷路技能早就點滿了。作為一位資深的路癡總監,連在家附近都可能迷路,到花蓮不迷路那還像話嗎?(咦,這句話聽起來很奇怪嗎?)

  「陳某人,你在學校最喜歡上什麼課呢?」

  「我最喜歡上地理課啦。」

  「為什麼呢?」

  「因為我們地理老師不常請假,但我時常請假。」

  眾人搖頭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幸好我早有準備,讓格上租車一併附上Garmin導航,不知道路該怎麼走沒關係,照著指示開就好。我一邊開著車,一邊右手點擊路線(想必導航如果改成CPC計價應該很賺,點一下就賺幾塊錢,熱門點的CPC還可以設更高),這時才意識到這設計有點問題,正常人怎麼可能一邊開車一邊按導航,還同時注意前後左右方來車?唔,不對,既然大家都這麼做,會不會是因為我太沒有用的關係,才辦不到?於是我盡力克服了這點,利用紅燈停下的時間,用媲美鋼琴大師的指速迅速手寫「炸蛋」二字,一面注意前進,免得被後面的車喇叭攻擊,然後點了「老牌炸蛋蔥油餅」,並按下「導航」按鈕。呼,這一切終於結束了。

  親切的女聲傳出,指引我該怎麼開才能抵達目的地,這時我早已全身滿是冷汗,瞬間折壽折十年。我不知道導航的路線是怎麼計算出來的,反正能到就好,我人生沒有在追求減少那七、八分鐘的快樂。

  資深路癡總監終於到了中山路口,正當我順著指示右轉的時候,才發現那條路擠滿了機車跟汽車以及路人,你這個賊老天,就算拎杯天天作熱瑜珈,也不會讓車子瘦到跟我身子一樣,何況我身子根本沒瘦下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時速從60降為6,沒錯,我就是孬,我就是烏龜。

  叫我忍者龜!卡哇邦嘎!

  烏龜車駭客任務般緩緩移動,成功從兩台汽車包夾下的距離穿過,我人生中的愛波歐尼爾──老牌炸蛋蔥油餅就在我的左邊位置,不過找不到任何停車位,只好繼續前行。喔,愛波歐尼爾,相信我,我一定會回來救妳的。

  好不容易到了前面,找到大樹旁的一個小位置,不停D檔R檔切換,才停好車,走出車門還自以為帥氣地按了下按鈕,鎖車。

  我來了,蔥油餅~

  雖然排隊等很久,但吃到一口濃郁的好滋味,就會瞬間化為菩薩背後瑞氣千條、金光萬丈,什麼苦難跟屎都能甘之如飴;再配上好喝的冰紅茶,簡直就像洛克人使用了E罐一樣,HP條剝剝剝的全恢復好。

  上車後,打開導航,我才發現啟動後的十秒內,寫著一句警示,大意是不要邊開車邊設定導航點,否則會出事。一看時間,竟然是13:44:44,驚出一身冷汗,差點嚇破膽,原來要先設定完才能啟動……

  我停在路邊,乖乖地設定好民宿「六號美宿館」的位置,朝那方向駛去。

  這時的我,還不知道將有怎樣的命運在前方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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