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水(09)
09
從絳傳來一條寫滿晉公手諭的帛書,申生細細看了一遍後,只勾起一抹哀傷的笑,連猛足也問不出他內心的想法。他什麼也沒說,將帛書收在袖內,吩咐底下大夫盡快準備春祭的事宜。
沒有人知道申生後來逕自走出城外,朝著絳的方向落淚。
待到春祭之時,曲沃城人進人出,大家都忙著準備祭祀的物品,主祭申生恭敬地以酒肉祭了齊姜──由於晉公夢到齊姜,便遣使通報申生春祭其母了。緊接祭禮之後,申生將這些酒肉搋在懷內,快馬加鞭地趕回晉的首都絳。
曲沃的人還以為這一切是晉公所吩咐,只有他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那張手諭是假的。
驪姬終於被逼得要殺他,或是晉公了嗎?
「你認為申生會同意我們的計畫嗎?」驪姬搖搖頭,「但我了解他,他不可能會為了即位而弒君的,何況他是太子。」
待到那時,兇手定會被查出。
她早有一死的心志,相信申生會好好待奚齊的。
「等到晉公死了,他也不得不立刻即位了啊。」優施目光如箭,銳利地打量絳城,像是迫不及待地要將絳城接收到他那優伶戲虐的袍內,驪姬此刻才發現她之前的顧慮是源自何處。
先殺晉公,後立申生。這是他們的計畫。
申生騎著快馬,披星戴月穿過林間。
他想起那年也是這般的冬天,晉克驪戎。只比他略為年長的驪姬在陣陣鼓聲下被俘入晉國,當時他遠遠望著他的父親,還有她。
「晉國的習俗都這般的嗎?」
他想起當年那名對他詢問晉禮,淺笑的女子。
晚間蓊鬱的樹林一片皆墨,被霧氣沾嫩的枝條被折得在他的雙頰劃下兩道淚痕,申生身仍駕著馬,心卻回到了遙久的晉國。
他想起那名在夜半時分靜靜抱著大紅衣裳的女子,他曾問過原因。
「不,這是我們驪戎的習俗。」
他知道她沒說實話。
「這個戎族女子是殃國的禍水。」
不,她不是。
「驪姬她……常會把事情埋在最深邃的心內,如同把針投入碧波萬頃的海洋,什麼也不與他人言說。」少姬這般形容過她。
她,不是禍水。
「哦,爾等舉行了春祭嗎?」晉公笑得瞳仁如藏著一隻箭般,他老早就看破他們謀畫的事了,優施最近雖然秘密地收攏不少大夫,但他的動作太大,仔細調查就明白了。晉公不清楚他們會用怎樣的方式殺他,大約便是毒吧,只是不知藏在酒或者肉。
那麼就讓他為這場戲點綴一些吧。
因此,他將酒杯浸過滿滿的運日之羽,那傳說中的雄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