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水(08)

禍水(08)

08

  冬,晉公稱病,使只有十歲大的奚齊主蒸禮。

  

  白色的曲沃城,一切事物純潔無瑕。

  猛足私下對申生說:「令師狐突已知難將至,閉門不出,如今連奚齊都主祭了,太子應當早日圖謀,否則必會失位。」

  「驪姬不是這樣的人,」申生推開城門,一邊走出曲沃巡視,步伐平穩,「更何況這是我父親的意思,未容我在一旁置喙。」他笑道:「我們還是先一同把曲沃治理好再說吧。更何況,他正是要測度我的居心。」

  「正因如此,偏衣金玦是個對公子您的警訊啊!」

  申生繼續走著,踩著沉重的腳步,「但我若未能從命,罪行更重;若從命而死,至少還有美名。至於要我先下手殺害無罪的驪姬、奚齊……」他緩聲道:「猛足……或許我的父親會這樣做,但我是不會如他一般的。」

  猛足彷彿被他的言語撞擊得頓了一下,他停下來,望著申生寂寥的背影漸行漸遠,接著趕了上去。


  大夫私底下流傳優施曾去見過里克,里克表示對驪姬的事情採中立的態度,而後里克偕同丕鄭也稱疾不朝。同年,狐突亦杜門不出。

  至此地步,晉國的權炳似乎全掌握在驪姬一人手上,許多人都對看似精明的晉公竟會如此愚昧而感到懷疑,但事實的確如此;更有人悲觀地想著,晉國或許到這一代就得亡了。

  優施的確是個了不起的說客,他巧妙的說辭就彷彿在絳跳著玲瓏輕盈的舞步般,在各大夫間周旋來回。連驪姬也不得不依賴他的情報,她雖知道這樣只是加深危險,但若失去優施的幫助,恐怕更會即刻遭難。

  優施是柄兩刃劍。

  而他絕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傷的只是用他的人。

  迴廊的風如傳言川流不息,將驪姬的衣袂吹得飄揚,面貌憔悴的她正仰望著碩大的絳城,此時驪姬看起來顯得格外渺小,她試圖力挽狂瀾,卻只能被逼著照晉公的節奏走。

  她是禍水,完全沉浸湮沒在一大片流言所構成的水面之下,那樣地陰灰,那樣地污穢,沒人能穿過這樣的黑暗看透她的內心。在晉人的心目中,她永遠都是那池禍國殃民的黑水。

  除了申生。

  她知道申生至始至終都沒提過她的不是。

  「恭喜夫人。如今,里克、丕鄭還有狐突皆已閉不出戶,荀息只知從君,夫人可以高枕無憂了。」優施向她走過來,以他一貫的輕佻撥動這池水。

  「為何眾人皆說我要殺申生?」驪姬沒回頭,淡然地說。

  「因為偏衣金玦,」優施咧嘴大笑,「偏衣代表國君對他已有二心,金玦表示國君要殺他的決心。哈哈,還有更多呢……使太子將下軍,是因為晉公只把他當成是臣子,而非親人。」

  「沒人了解這全非我的意思嗎?」驪姬雖生為戎人,但事實上有一半的生活都是在晉國度過。「更何況,我無意殺申生。」

  「現在全國上下都認為晉公已為妳所擺佈,這真是遺憾。」優施聳肩。

  她細目低垂,看向腳下鋪好的石板,接著又直視優施,這名非敵非友的閹臣,這名被視為驪姬黨羽的優伶。

  「你有什麼打算?」

  「殺晉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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