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０

　　晉公與酖一般的狠毒，或許他近年的策劃也無異於飲鴆止渴的行為，他也知道自己太貪得無厭了，不過就快了，等到這次事件之後……至今，所有的事態發展都與他預測的相差無幾。

　　既然如此，位子就順水推舟交給申生吧，這次的驪姬之難必會使眾人歸心於他，只希望申生在這場亂事中能學到些什麼。

　　申生恭敬地獻上稱之為「胙」的酒肉，酒他已事先檢查過，但肉則被廚子收去處理一番。如果要下毒，必是在肉上。到時他定會藉機將肉掃到桌下。

　　

　　他沒猜錯，優施與驪姬在廚子收去前已將堇毒置於肉中。

　　「烏喙的毒正與狼子野心的晉公相符，哈哈哈哈……」優施大聲笑道。

　　

　　「驪姬，祭地。」

　　晉公聲如鼓，笑著對她說。

　　

　　驪姬愣住，她看到晉公眼睛瞇向酒器。他發現了？但毒明明下在肉中……隨即她心念一轉，知道這是晉公借刀殺人之計。

　　原來，她終究是被操控著。

　　

　　「擊鼓助興。」公說。

　　

　　咚！

　　一聲鼓，敲破怨毒。

　　咚！

　　兩聲鼓，春祭獻福。

　　咚！

　　三聲鼓，驪姬祭地。

　　

　　看來她的一切全將毀於一旦，奚齊也會被當作叛賊之子處死，她只希望少姬與卓子能平安無事便好。優施呢？他自己定會打理得妥妥當當，依他的手腕，依然可以去其他國家發展。

　　驪姬緩步走著，下擺如她的心左右擺盪。

　　咚！咚！咚！

　　鼓聲隨著她的腳步加快節奏，晉公的笑也就揚了些。

　　咚！咚！咚！

　　她不敢望向申生，她深怕在他的眼中看到被背叛的哀傷，驪姬曾想過她與申生是否有可能，又搖了搖頭，申生無法接受。至少申生不如他人一般看待她就夠了，她求得不多，只希望能被體諒。

　　咚──

　　一聲鼓定，驪姬捧上浸過鴆羽的酒器。

　　她終忍不住，定定看著申生。

　　

　　申生的眼神帶著哀憐，是包容她的哀憐，他不清楚他是否愛她，卻不願細想，人倫禮綱，國家法紀……太多的太多都是他所追求而不能理解的。禮……是什麼呢，不只是光從外在驅使人前進的法條吧？他無法忍受逼迫驪姬的晉公，也無法眼睜睜看著晉公死。

　　申生走向驪姬，「請容我來祭地吧，父親。」他狠狠地將絳城，他的父親，還有驪姬的身影刻在他的腦海。

　　那一瞬，便是永遠。

　　晉公尚未反應過來，太子便接過酒器祭地，滿滿的酖酒甫接地，便噴起一片煙，一片讓驪姬叫得悽愴的煙。

　　「不──」

　　

　　太子恐而出，後奔新城。

　　晉公命殺杜原款，之後有人看到申生穿著白服在白色的曲沃城懸樑自盡，他寬大的素服擺盪，迤邐出晉國的興衰與醜惡。

　　獻公二十二年，重耳逃亡至狄國，翌年夷吾亦出奔秦。

　　獻公二十六年，公死，里克、丕鄭殺奚齊，受命輔佐奚齊的荀息又立了卓子，卓子見殺，荀息亦上吊於絳。

　　

　　她懼怕鼓聲，懼怕箭影。

　　又一簇羽箭徐徐飛過她的面前。驪姬站在絳的高台上，看著底下廣大的叛軍，瞳孔反映著幻化光彩。她的眸內閃過一箭，她從頭到尾就這般眼睜睜地看著它向她的雙瞳直直射來。

　　這一次，她笑了。

　　

　　她是戎人，也是晉人。

　　她，是禍水。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