０７

　　「我決定使爾子留於絳，爾認為如何？」晉公問她。事實上這並非問句。

　　而她只能如此回答，「謝公厚恩。」

　　晉公坐在位上，早朝之後便回到自己的房間。驪姬看到他目光盯著懷中的奚齊，心裡彷彿被什麼刺著，他那白色的華服佔據了她大部分的視線，幾乎整個籠罩在奚齊身上，寬長的下擺拖曳出晉國興衰的軌跡。

　　後來，新的一道命令發布下來，申生遷曲沃，重耳居蒲城、夷吾處屈城。

　　重耳跟夷吾不免憂心忡忡，只有申生當天沒有任何表示。

　　傳言是由於驪姬的讒言所致，但沒有任何人了解真相。史蘇即日提早下朝，忠心耿耿的他此時也只能在心中慨歎，「禍水亡國……」似乎許多大夫內心也有如此想法。

　　

　　咚！咚！咚！

　　一陣鼓聲齊天，又要戰爭了，驪姬看著始作二軍的晉國軍隊。

　　申生又回到了絳，卻是為了領軍。

　　晉公領上軍，使申生領下軍，準備攻打霍國，身為太子而領有官位，是古禮所不容許的事。優施跟她說，大夫士蒍在出師前上了諫言，卻無法影響晉公的決定。披著薄裳的驪姬從樓上俯視晉軍，卻不清楚晉國伐霍的原因。當初驪戎也是被這樣的軍隊所攻克的嗎？驪姬的眸上泛著一陣雨，她忽然懷念起自己的父親、族人，以及那些時光。

　　她看見申生盯著手上的虎符看，而後又將虎符搋在袖內。

　　申生回過神來，又看了看自己的身軀，四肢，然後是手指──這是不合禮制的他的存在，申生知道他不能選擇自己的生，但他能決定自己活得如何，他絕不會背棄他心中的執著，無論如何。

　　晉公同時也在後方注意申生的舉動，申生會是那個繼承他位子的人嗎？他搖了搖頭不敢確定。雖然他有才能，政治上的態度卻不夠老練，他太純了，無法適時選擇治國的方法；這種人在太平盛世或許是名留青史的賢王，卻無法使國家在動盪的亂世生存。

　　幸好驪姬如今已成為晉國首要的隱疾，透過這起事件便能剷除晉國長久的積澇──立場不穩的大夫、無能的宮臣，亦或是野心勃勃的屬下──他可以把晉的毒膿清理乾淨，也可趁機評斷三公子的表現如何。

　　他相信，亂後方是晉國最為強盛的時期。

　　晉公從袖口探出一隻手，一隻乾枯的手，他的歲月曾凝聚在這上面，也是這隻手使晉國慢慢富強，如今他也該把位子移交給下一代了。他的父親武公曾為他掃除晉的正支，讓他登上晉的王位，而如今也該換他為他的孩子作些什麼了──逼出晉國腐敗的勢力，這就是他所選擇的方式。

　　但還不是現在……仍有人覬覦著這個位子。

　　優施是哪一派的呢……

　　這年，晉軍始伐霍，申生克霍而返，晉國沒有任何讒言，只聽說太子當時勇敢地衝鋒陷陣，完全不顧自己的性命。翌年冬，晉公使太子伐東山，申生服偏衣持金玦以往，五年後克狄而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