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水(02)

禍水(02)

02

  「據聞驪姬為爾名,是嗎?」敵君坐在位上,目光如箭般銳利地打量著她,讓她感到一陣萬箭攢心,又是箭……真令她感到噁心。

  不過她也只得勉強陪笑,「公所說為是。」

  「唔,」敵君沉思,他年歲看起來不小,據說已有幾名子嗣了,白色的華服上猶如染了幾層紅霧。她很不習慣這種類似質問前的沉默,抿了抿嘴,「既然爾已來此,為何不換上晉國服裝?來人!領回房室更衣。」他隨手一擺,彷彿就此決定。驪姬給人領回房室,讓侍女代為更衣,換上右衽的白色麻裳。

  唯一可以遙想故國的物品被收走了。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驪姬彷彿一尊精緻卻漠然的玩偶,說東便朝東,說西便向西,她希望晉公能因此而對她失去興趣,晉公卻反而日日寵幸她,連她的妹妹也不例外。

  月明如勾時,驪姬的耳邊卻總是回響著那聲鼓,波心蕩,月獨無聲。

  她不是從沒想過為家國、為親人,甚至是為自己報仇,卻常被那如箭的深邃目光懾服。

  她不懂晉公,他好似他的父親曲沃武公一般,埋著身為戎人的她所不能理解的狡詐險惡,晉君世世背負著殺親的宿命,從曲沃桓叔初封曲沃開始,即展開了長達三代的廝殺,曲沃終究還是代翼了。

  「爾在想些什麼,怎不言語?」晉公嘴笑眼卻不笑,彷彿一枝在弦上的箭瞄準著她,想找出她心底的想法。

  「公多慮了,」驪姬淺笑,倚窗看著絳城外面的世界。

  晉公這次似乎真的笑了。

  

  晉公有幾個兒子──重耳、夷吾,還有申生,重耳跟夷吾常對她抱持著敵意,她猜想是由於自己身為外族的緣故,不過太子申生倒是常來與她攀談,「我常覺得自己缺乏才能,卻得以立為太子,似乎不是很妥當的一件事情。」申生是晉國唯一她看得透徹的人,他很純,也很真。

  「立子以長不以賢,這不就是你們常說的禮制嗎?」驪姬說。

  「禮制……到底是用來做什麼的呢?我的出生就已經不合禮制了……」申生仰望著天,驪姬沒再說什麼。

  他的母親齊姜是晉公父親的妻子,在晉公上烝齊姜後,才有了申生。

  申生其實是個可憐的人,他一輩子追求完美,但他本身的誕生就是一種不完美。驪姬猜想申生或許無法容忍自己的存在,他一直跟自己的內心拉鋸著,就如同他不能忍受不合理的事情。

  齊姜從遠方走了來,衣袖隨著腳步擺盪,風韻猶存的她對驪姬露出笑容,而後申生攙著她離去。

  

  驪姬慢慢接受這一切,一切皆因身不由己。剩下與故國相關的只有她身上的紋身,還有那件大紅色的衣裳。

  國仇家恨都緩緩地化為衣服上的右衽,還有她的髮髻。

  雖然她偶爾還是會想起來,在月下時驪山邊那條澄清的小河。

發表迴響

你的電子郵件位址並不會被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