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妙第四部:床母(09)

玄妙第四部:床母(09)

09

  「眾人跑上去,手按在鐵門,一齊使力往上推,說起來也奇怪,一群年輕人在彼邊用力推了老半天,鐵門親像山一樣,一動也不動。平常時,這種鐵門只要有一個年輕人就推得動。年輕人不信邪,繼續推,一邊呼喊著,汗水涔涔滴,滿臉都是青筋,鐵門同款沒在動。

  老一輩人看了皺眉,都直搖頭,阿川家一定出了什麼大問題。

  『阿川哪!』

  其中一個阿嬤伸出手停在半空中,張開嘴蠕動,裡頭沒半顆牙齒,她尖聲叫道:『阿川膩!乖孫仔,阿嬤是來看你的,沒有惡意,你若是有什麼冤枉就要緊說膩,不要把阿嬤阻擋在外面。』阿川的親生阿嬤死得早,他阿爸擱不會管教囝仔,所以他細漢時較沒人照顧。這個阿嬤跟阿川的關係很好,從以前就一直照顧他,有時也會做些菜給他吃,教他讀冊,就親像阿川的親生阿嬤一樣。

  這次也是她自己說要來的。

  她話聲才剛落,彼群年輕人感覺壓力一鬆,身軀一個晃盪,鐵門『咖』的一聲,開始鬆動,接著往上頭『嘩嘩嘩』的自動捲上去。除了彼個阿嬤,其他人都愣愣看著,彼場面安靜得嚇人,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哐噹!

  聽到鐵門收到最上面的聲音,大家都同款挫了一下。

  門打開的同時陣,『呼』的一陣寒風吹來,一層厚厚的灰塵飛散出來,幾百年沒打掃過一樣,鐵門裡頭的空氣又冷又悶,好像開冷氣,浸在寒氣裡面,每個人全身軀都冷得皮皮挫。阿川彼間店也沒多大,但裡頭也沒開燈,只有一絲月娘的光照著,黑黑暗暗,什麼都看無。

  『燈咧?』

  有人喊了這麼一聲。

  『是呀,是呀,快找燈!不然是要怎麼看膩?』

  村民大會剛結束,大家就來了,但是來的時候沒考慮太多,沒人記得帶手電筒,只好摸黑找日光燈的開關。找了半天,有人開始抱怨:『在找了,但怎樣都找不到開關膩?』

  『等著、等著,我這邊快要找到了……唉,不是!』『喂、你們是找好了沒啊?這裡這麼冷,我快受不了了。』『好了啦!』

  啪啪,啪啪啪……

  不知是誰打開了燈,昏暗的燈光一照下去,香燭店的店內情形頓時一覽無遺,只有一些陰暗的角落仍看不清楚。阿川彼間店雖然不算多大,但也有好幾坪,最前方擺著一排又一排壽金,彼三尊財子壽童子的圖活靈活現,親像真的人,兩顆眼睛直盯著人看;『祈求平安』的字樣在黯淡的燈光下看起來格外陰森,一點也沒有平安的感覺;兩旁櫃子上放滿檀香,一陣又一陣香味傳出來,卻無法安定人心,反而讓眾人覺得親像深陷一個詭異的幻境當中。

  開鎖的彼個年輕人走在後面,忽然大聲叫了一下,叫聲倉皇驚恐,大家紛紛轉頭看他,不知發生什麼代誌。他好不容易冷靜下來,才挫著說:『剛剛我拿起一疊壽金看,彼三尊童子好像動了一下……』說完,他眼神惶恐,繼續對大家說下去:『喂,聽我一句話,阿川這間店一定有什麼髒東西,我看我們還是先返去才對,這邊太危險了──哎唷!』

  他轉頭看,才知道原來是剛剛彼個無牙阿嬤伸手巴了一下他的頭,阿嬤跟阿川的關係最好,見不得彼個年輕人胡亂說。

  『胡亂說話,該打!』

  『好啦、好啦,』年輕人細聲抱怨了幾句:『我繼續留著就是了,有話不好好說,偏要起腳動手。』

  雖然大家沒依彼個年輕人的話返去村內,但每個人的表情都越來越沉重,小心翼翼看著旁邊,慢慢踏步向前。發生這麼多奇怪代誌,大家心裡都很清楚,阿川全家大概是凶多吉少,只是不知道彼魔神仔是不是擱藏在這裡?據說床仔坑以前也發生過不少神秘的案件,村內的老人都知道一些傳說,少數年輕人也聽父母說過一些代誌,一時人心惶惶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神秘案件?」聽到這裡,張玉愣了一下,出聲打斷村長的話:「床仔坑以前發生過什麼樣的事情?」

  「沒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代誌,都是一些鄉親在胡亂傳話。」

  「唔……」張玉沉思一番,五隻細長手指在榻榻米上輕輕敲著。在她聽來,村長方才的那一長串敘述都說明了本地有隻煞正在成型,因而影響了香燭店,讓本就極陰的香燭店帶上一股鬼氣。只是從村長一行人沒遇到多大阻礙看來,可以推斷那隻煞鬼還沒有多大能力,連「障」都使不出,成不了什麼氣候。

  最多,就是憑著煞氣影響物體的運行軌跡而已。

  基金會應該不會專程派自己來對付這隻煞鬼才是,應該另有其他的目標。但這隻煞鬼又是從哪來的?

  張玉斂去微笑的那副模樣看在村長眼裡,多了幾分莫測高深,他也不知對方是不是在想床仔坑村的神秘案件,但那件事還是少說為妙……村長摸了摸禿頭,眼神閃動一下,接著眼珠飄晃,刻意不跟她對上視線。他乾笑一下,見她沒追究下去,鬆了一口氣,接著又岔開了話題,繼續敘述當時的情景:

  「大家一面走在彼間陰森的香燭店裡,一面喚著阿川的名字:『阿川哪!阿川喂!若是你在,就應一聲呀。』每喊一聲,回聲就會在店裡面迴盪不去,聲音聽起來悽悽慘慘,聽得人心寒。

  『噫!』有人跟著慘叫一聲。

  聽到這聲,大家紛紛停住腳步,只見香燭店架上的紙錢忽然間全部散落一地,地面上銀的金的黃的疊成一堆,大家看到這種情形都愣了一下,只有無牙阿嬤向天悲笑了幾聲:『阿川乖孫仔,你是特別來接阿嬤的膩?』說完,她就拿著拐杖,踏在紙錢上慢慢走了過去,剩下的其他人互看一眼,也只好跟著過去。

  腳步踏在紙錢上的聲音窸窸窣窣,親像走在黃泉路一樣,旁邊陰風慘慘,昏黃燈光照在臉上,說有多嚇人就有多嚇人,每個人都是走得心沉重。

  『阿川!』『阿川喂!』『阿川你在哪?快出來,跟大家應個聲也好!』大家依舊在兩排架子中一面行走,一面叫喚阿川的名,但踩在紙錢上,底氣不足,叫的聲音也微弱多了,越叫越小聲,最後都安靜了下來。

  彼間香燭店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彼條路卻讓人感覺親像是走了一世人同款彼麼長,越到後面,日光燈就越微弱。

  走道的最後面有一張木桌,桌子後漆黑一片,看不清模樣,彼張桌就是阿川坐的位。他平常就習慣坐在彼邊,手托下巴打瞌睡,等到被人喊一聲,才一臉驚惶地醒過來。來買過紙錢的老顧客都記得這些代誌,走在前面的人看見彼張桌,只是嘆一口氣,遂往樓梯走去。彼個開鎖的年輕人走在我前頭,東張西望,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了下來。一時沒注意,我就撞到他的背。

  『怎樣哪?』彼當時也是我糊塗,撞彼一下太痛,太過生氣,沒注意到他的表情,繼續罵落去:『年輕人不好好看路,這款所在是可以這樣胡亂走的膩?你若知道阿川他家這邊有問題,走路就要更加注意……』

  罵一陣子,才發現彼個年輕人沒應我。

  『有……有有……有……』

  『有啥?』我沒啥耐性,遂順著他的目光往前看去。

  這一看,我呆在當場,才知道他為什麼彼句話說不出嘴。

  唉,實在不能怪他,連我當時看見,都險險喘不過氣,因為彼張桌前有……有有……有一道人影!

  剛才什麼都沒,現在卻忽然出現一道虛浮的黑影,黑影坐在彼張桌前,不知在做啥,怎麼看怎麼奇怪。日光燈剛才無什麼光,加上大家心內在想代誌,沒注意在看,就從阿川彼張桌的邊仔過去,根本沒看到黑影。若不是有這個開鎖的年輕人一講,我也不可能發現。

  『阿川?』

  我問一聲,不敢直接走向前。

  遠處看過去,彼道黑影都沒動靜,只是坐在桌子面前,這樣看起來就親像阿川本人坐在彼邊睏同款,但活人哪有可能坐在彼邊睏都沒動?無牙阿嬤走在我身旁,一看到這情形也是心裡有數,眼屎直直流,

  年輕人也躲在我身軀後,輕聲叫一下:『阿川阿叔?阿川阿叔是你嗎?是就應一下,我沒啥膽,不要嚇驚我。』

  他才說完,聽到『噗』一聲,忽然間有兩道紅色的燈仔火燒起來,只見有兩柱壞預兆的白蠟燭閃著紅光,仔細一看,原來彼張桌子後面擺的就是阿川他家的神龕,最中央還放著一盞鳳梨燭。不知哪來的冷風微微吹著,火光閃閃爍爍,將彼張桌子照得清清楚楚,彼道黑影當然也逃不過火光的照射。

  黑影的形體正是阿川,托下巴的彼隻手上還掛著他爸傳落來的金手錶。

  總算是找到人了,但當場沒一個人喚他的名。

  事實上,沒任何人敢講話。

  『沒沒……』只有無牙阿嬤慢慢走向前,眼屎流、眼屎滴,伸手在阿川的身軀上摸來摸去,哭著說:『沒……為什麼會沒頭?』

  大家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眼睛緊盯著阿川的身軀,彼個身軀上頭偏偏就是少了一顆頭,剛才又擱暗濛濛的,難怪走在前頭的人會沒發現。但是他的頭咧?阿川的頭消失去哪了?沒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此時聽得一聲驚叫,是彼個開鎖的年輕人喊的,他手皮皮挫,指著阿川後面彼個神龕,這次面色更加慘白,整個人都跌坐在地上。聽得『噠噠噠』的腳步聲,可能是聽到有人在叫的關係,剛才上樓的一部分人走落來,帶著懷疑跟奇怪的表情看向彼個開鎖的年輕人。

  這時陣,神龕傳來奇怪的聲音,親像什麼東西堵在喉嚨裡面,擱吐不出來。

  喀喀,喀喀喀,喀喀……

  很細聲,不注意聽是聽不到的。

  大家紛紛看向神龕,白蠟燭繼續燒著,永遠也燒不完似的,火光一照,彼上頭原本大家以為是鳳梨燭的物體終於現出原形。每一個人看到都慘叫一聲,彼才不是什麼鳳梨燭,彼是一顆人頭!

  彼雙眼睛、彼顆黑痣、彼個尖嘴唇,分明就是阿川他老婆的頭!

  『喀喀喀,喀喀……』她緊閉眼睛,嘴唇開開,朝大家發出怪聲;接下來笑聲越來越高、越來越尖,尖得親像耳朵會被割破。她一邊笑,一邊說:『嘻嘻,哈哈,哈哈哈……接下來就換你們,接下來就換到你們哪!床仔坑的人該死,你們每一個都要死,而且一個會死得比一個更加難看!』彼聲音跟阿川他老婆生前差得很遠。彼幾句話說完,她就沒再開口了,恢復原本阿川他老婆的彼副死人表情。只是這次她確實已經死了。

  每一個人都說不出話,在這個時陣,樓上也傳來悽慘的叫聲,可以隱約聽見他們喊的是:『彼是阿川的頭!』『彼邊彼具屍體擱是誰?』『彼是他的女兒,我見過,沒想到這麼細漢的囝仔……』

  原來阿川全家夥仔都陳屍在彼間香燭店內,每一具屍體的身軀跟頭都是分開的,看起來應該死很久了,但屍體都保存得好好的,也沒生蟲。後來等到大家鎮定下來後,才叫派出所派人來處理,但彼幾個警察才看一眼,馬上就走出去外頭吐,其中一個老警察說他二十年來沒看過比彼邊更加詭譎的現場。

  從彼天開始,床仔坑村就陸續發生奇怪的代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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