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妙第一部:吹燈(十七)

玄妙第一部:吹燈(十七)

  那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嚇了吳祥好大一跳,他差點退回樓梯口,在他緊繃的情緒完全平復下來前,那聲響又傳來了。「磅!」剛剛這聲音不是還在樓下的嗎?怎麼現在已經在三樓了,難道現在大局已定?

  「磅!磅!磅!」

  怎麼辦,現在應該開門嗎?他似乎聽到女子輕微的呼喊。


  「咖咖咖咖咖咖咖咖咖咖咖咖咖咖咖咖咖咖咖咖咖咖咖咖咖!」房門不停地振動,像是有什麼要竄出來。

  「呼……哈……」詭異妖邪的喘氣聲從房內傳來。

  吳祥努力使自己一步一步地靠近振動的房門,腳步沉重,雖然他的雙腳正抖動著要他快點轉身逃走,但在吳祥的內心深處又抱著一絲說不清是絕望還是希望的想法,他伸出顫抖的一隻手,卻停在原地──同學們都不在了,現在唯一能仰賴的就是自己,大不了自己一死也成了鬼跟那些亡靈鬥。

  「磅!磅!磅!」

  又是幾下悶響。

  想到這邊他也釋懷了,暗喚媽祖保佑,那隻手繼續向前伸去,「刷」的一聲,吳祥拉開了門,同時也閉上雙眼。

  但在閉上的一瞬間,吳祥模糊地看見一隻蒼白的手從門縫伸了出來,然後揪住了他的領子!那股勁狠狠地勒得他差點窒息,他甚至能感受到這雙手的主人對他的怨恨。

  賭輸了,他不甘願地嘆了一口氣。

  ──關魁,可惜到最後我還是沒有辦法救任何人,子玉、胖子、還有大家,對不起……吳祥準備等待死亡的到來,但過了半晌那雙手卻沒有任何動靜,只是抓住他的領子。

  「呼──」然後是一陣冰寒的氣息直逼吳祥的臉,「差點悶死我了!」

  吳祥詫異地睜開雙眼,眼前不是其他人,正是歸藏妙。

  「妳、妳妳、妳……歸藏妙?」

  「對啦,是我我、我、我我我……我是歸藏妙。」歸藏妙沒好氣地說:「你都不知道裡面空氣有多悶,還不快點幫我開門,想謀殺呀?啊!你剛剛該不會以為我是鬼吧?」

  吳祥揉了揉雙眼,不確定地說:「真的是妳?」

  「如假包換。」她說。「我都不問你是不是真的吳祥了,你還廢話什麼。」

  雖然個性好像不太一樣,不過看起來真的是歸藏妙。「但妳怎麼會被……呃……鎖在房間裡面?」想一想,應該沒有哪個鬼會被自己鎖在房內,而且還出不來的。吳祥見到張玉不在房內,又問:「張玉呢?」

  「哼。」

  歸藏妙立刻沉下臉,描述了先前發生的事。

  卻說剛剛張玉跟歸藏妙在房內纏鬥了好一陣子,都被彼此拖住了,誰都沒辦法去追上關魁等人,張玉雖然功力不如歸藏妙(這是歸藏妙自己說的),但身上帶著許多奇奇怪怪的符咒,根本不像是任何道派的東西,那些符咒使得歸藏妙左支右絀,還得分出心神,因此一時之間張玉倒也還能抵擋她的進擊。

  但就是由於張玉的這些舉動,讓她開始懷疑起眼前的局勢。照理說青燈鬼不可能會施這些法術,若說是青燈鬼附身在人類上,也說不通為什麼他剛剛不用人類的軀體當作擋箭牌就好,這樣也能避免受到歸藏妙的攻擊。

  據歸藏妙說,青燈鬼是負責看守鬼門的鬼靈,已經成「煞」了,平時沒辦法自由走動,但只要它看守的鬼門一開,它也就自由了。

  所謂的鬼門跟農曆七月一號鬼門開的「鬼門」不一樣,是一種特殊的管道,形成的原因至今仍不明,能夠吸引附近孤魂野鬼,把它們吸納進去,因此有鬼門在的地方都會特別陰,而當鬼門打開後,裡面所蘊藏的所有怨靈都會傾盆而出。但青燈鬼也沒辦法任意打開鬼門,必須符合幾個條件,也因此,青燈鬼常會假借「百物語」等儀式讓條件吻合,最後將參與遊戲的人當作祭品獻給鬼門內最兇猛的鬼靈,這個鬼靈日後也會成為青燈鬼,繼續看守這道鬼門。

  這時張玉又發了一道符,一陣狂風吹來,歸藏妙跳出房外。

  那張符她認得,是正一道的「召風咒」,但上面又加了一些條紋修飾,看起來更接近羅教的符。

  「道友,等一下!」她說。

  張玉追來,見她暫時停下了動作,也挽過一個劍花,漂亮地把那柄木劍收回,但仍預備著攻擊的姿勢;歸藏妙伸出了右手比了一個手勢:食指內扣,姆指微彎,其餘三指伸直。張玉看到愣了一下,比了同樣的手勢問道:「敢問老大貴姓?可有門檻?貴前人又是哪一位?」

  「在家姓歸,出門頂商。一個空子豈敢沾祖爺的靈光,在家子不言父,老大問起只得說是門檻中人之後,頭頂二十一世,身背二十二世,腳踏二十三世。又敢問老大可是門檻中人?」

  「不敢當,也是一個空子。出外徒不敢言師,尊師乃頭頂二十二世,身背二十三世,腳踏二十四世。」

  一說完,兩人都不禁失笑。

  她們說的正是青幫的切口,那手勢也是青幫特殊的手勢,在青幫代表「三一九」,據說是為了紀念明朝崇禎皇帝在那天自縊於北京,代表不忘國破家亡的意思,後來成了確認青幫弟子身分的手勢。

  歸藏妙之所以選擇用青幫的切口詢問,是由於青幫本來就源自羅教,那張羅教的符似乎暗示了張玉的身分。而她的父親早前也曾加入青幫,因此她對於青幫了解不少,知道有不少道派都同時擁有青幫弟子的身分,想必青燈鬼也不可能知道這些。只是一問之下,才發現兩個人竟然都是空子(未入幫的人),空子對空子盤查身分實在不倫不類,也因此她們也才笑出聲來。

  「既然都盤過了底,我們也別說文言文了。」歸藏妙笑說:「你是正一道的還是羅教的?先前那些符我從沒見過。」

  「都不是,我跟隨天師道的師父修行,不過學的是五斗米道的術。」張玉隨而又疑惑道:「原來都是一場誤會,不過剛剛為何你要對他們施囚魂咒?」

  歸藏妙總算解惑,原來那是五斗米道的符法,流傳到現在也沒多少人會用了,難怪她從沒看過。

  「青燈鬼最善於勾魂,我本來以為你是青燈鬼,所以才施了以防被勾走魂;不過嚴格說起來,那也不是囚魂咒,只是利用圖形所產生的一個小法術,所以當關魁他們破壞我留下的印記時,那術便同時也對他們失效了。」

  「原來如此,沒想到我們都被騙了……」但張玉又駭道:「不對、所以真正的青燈鬼應該是──那三人之中的一人!這下他們三人不就危險了。」她搖搖頭,又沉吟半刻說:「但我想不清的是,我明明就設下了九十九陽之陣,只要吹熄九十九根蠟燭或燈,再抓住煞鬼,就能夠撥亂反正……為什麼『它』不受影響,鬼門又為什麼開了,這不可能啊。」

  「嘖。我想,駱寧冰應該就是青燈鬼,妳還記得在說第一個故事前她做了什麼事嗎?」「她……我記得好像是關了房內的電燈。關燈……啊!」

  張玉苦笑:「這煞鬼真聰明。」

  「是很聰明,這一切說起來還真的是『鬼吹燈』。」歸藏妙點點頭。「看來我們動作得快點。」

  但兩人忽然間都止住了談話,因為房外瀰漫的霧氣已全然散開,反而透出一股濃厚的怨氣,那是鬼門半開的預警。

  回到現在的時間點,當說到這邊時,歸藏妙卻突然不說話了。

  「後來怎麼了?妳還沒說到妳怎麼會被關在房內。」吳祥正覺奇怪。「你自己問張玉吧。」歸藏妙指著他身後,眼神銳利,他一轉身果然見到滿身大汗的張玉,還有她那柄如今已經折損的木劍。

  「嗨……道友,我被打回來了。」張玉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歸藏妙上下打量張玉,哼道:「那是妳剛剛打昏我的報應。」吳祥這才發現她的後腦杓好像有點腫。

  「妳被打回來也就算了,為什麼還帶這麼多亡靈回來,改行做導遊了嗎?」她又自顧自地說下去,但後面的話卻讓吳祥冷汗直流,因為他也看見了一個個槐村的亡靈慢慢從樓梯口爬來。

  「他們都是被煞鬼操縱的無辜靈魂,我實在不忍心用法術傷他們。」張玉嘆氣,摸摸木劍,一邊說著一邊退後:「所以才折了這把師父傳下來的木劍。」

  「這下該怎麼辦?」吳祥苦笑,亡靈已漸漸逼近三人。

  「妳應該會用些『灑豆成兵』的法術吧?可以擋一陣子。」歸藏妙冷靜地問張玉,像是確認什麼一樣。

  「我是天師道的道士,不是太平道的!」張玉抗議。

  「好吧。那就簡單了,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歸藏妙突然燦笑,瞧得吳祥頭皮發麻,他有些不好的預感。

  「跑!」

  饒是吳祥剛剛已經跑得雙腳發麻,為了逃命也只好繼續在迴廊上鼓動雙腳,三人從另一邊的共用梯下去,幸好這裡沒有任何亡靈,歸藏妙一邊跑著還一邊在嘴裡抱怨著:「被人壓住手、被人打昏頭,現在還要被鬼追……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不知過了多久三人才跑到一樓。她在出樓梯口前咬破手指,用血在階梯上畫了六條橫線。

  「這可以擋一陣子。」

  「乾卦!」張玉喊道:「沒想到妳用的是易數。」

  歸藏妙還是第一次下樓,看到這圓樓的景色竟然變成完全不同的樣子,也楞了一下,走在卵石上三人都是氣喘吁吁。

  「啊,我竟然忘了……」等到走到天井時,吳祥用力敲了自己的頭,悔恨不已──剛剛聽歸藏妙的敘述,他竟然忘記那宣紙跟地圖的事,急忙把宣紙跟地圖從懷裡拿出,拿給歸藏妙跟張玉二人看。

  張玉捧著那張宣紙,淚流滿面:「這正是我師父的手跡,想必是他老人家在鎮壓兇靈時寫的。」然後把看不清楚的部份一併都唸了出來:「陽井破,惡鬼出。鬼吹燈,莫能應。伴人行,開鬼門。本命燈,封陰井。泄陰氣,補陽息。」

  聽到這邊,吳祥才意識到自己跟關魁果然都被駱寧冰騙了。

  「這是什麼意思,關魁他們還有得救嗎?」他急道,後悔自己為什麼不再跑快一點、跑到的時候又不馬上把這張宣紙拿出來。

  「別擔心,當然有得救,青燈鬼必須收集到剩下的魂魄才能夠真正完全打開鬼門。」歸藏妙走到大水井前,看到上面缺了一角,指著說道:「『陽井破,惡鬼出。』在土樓中,東方向陽的井叫做陽井,大概就是這口了。」

  「而陰井,」張玉接下去說:「自然就是在西邊了。本命燈就在裡面。青燈鬼是煞鬼中的煞鬼,由怨氣組成,本來就沒有特定的形體,唯有本命燈才是青燈鬼的命脈,只要能夠毀去它,不管青燈鬼再怎麼凶狠自然也沒用。」

  「這個意思是說,我們只要到陰井拿出本命燈,然後毀掉它就可以了嗎?」吳祥說,原來真正的救命道具就在圓樓內。

  「是啊,如果拿得出來的話,別忘了那可還是在井內,沒有人親自下去井裡拿是拿不上來的。」歸藏妙說。

  「我這邊是有繩索……」張玉不知不覺已經擦乾了眼淚,並從袖子裡面拿出了一捆繩索。歸藏妙笑著接下去:「不過,想必祥哥是不會忍心讓我們兩個女生下去的,尤其我們還要替你護法。」

  吳祥沒想到她們的默契竟然這麼好,一想到自己要單獨下去那口古井裡,感到頭皮直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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