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那句話又重複了一次，聲調跟語氣都與剛剛那句完全相同。由於這次早有了心理準備，所以他聽得很清楚，一下便能斷定那是李永年的聲音──這麼陰沉，而帶點沙啞的低嗓音並不是很多人都有的。

　　他說的那句話是──「那聲音又來了……」

　　李恩典陡地一愣，皺起眉頭。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乍聽之下，這句話再也清楚不過了，李永年一定是聽到了什麼聲響，並且「那聲音」是他已聽聞過的，所以才會用這個「又」字。可是仔細一想，仍充滿了不少需要釐清的疑點。

　　首先，從語氣跟聲調聽起來，那是個反詰句。李永年的聲音聽起來相當恍惚，卻又帶了點恐懼，表示他心中早已對「那聲音」有一些判斷，卻又不敢斷定自己的推論是對還是錯。那麼，李永年心中所猜想的是什麼，為何他會因為自己的猜測而感到恐懼？

　　其次是，那聲音是從何時，又是從何處出現的？既然那間研究室的隔音效果是如此優異，是否表示聲音來自於研究室？

　　而在這些疑點中，最為重要的當然就是──那是什麼聲音？

　　如果他裝的是一般粗製濫造的竊聽器也就算了，但正因為李恩典所裝設的那台竊聽器是如此「善解人意」，反而讓他更加一頭霧水，因為竊聽器對「那聲音」根本沒有感應（原設計者根本想不到會有這種情形出現），要不是李永年問了這麼一句話，他可能完全不知道發生過這麼一回事。

　　在李恩典正陷入一團迷霧之際，李永年繼續自言自語說了下去。

　　「……真奇怪，真的太奇怪了。為什麼自從那天之後，這聲音就會固定在這種時間出現一下，然後又完全消失？嗯，『它』好像在是呼喚什麼，難道是涼結那邊有什麼新的進展？可是他怎麼一點消息也沒有。」聽到馮涼結的名字，李恩典不由得倒抽了口氣：李永年看來對馮涼結的事情知之甚詳！

　　緊接著，他聽到李永年長嘆了一聲，道：「雖然已經確定了化驗結果，但『它』真是太古怪了，有生之年也不知道是不是能有成果……」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又語氣興奮地道：「不過，只要能有一點點成果也就夠了。至少我就能知道，人死之後會去哪邊了！」

　　（慕雲訝道：「天哪，怎麼可能，跟馮涼結說過的那句話完全相同！」）

　　李恩典聽到這邊時，喉頭已不自覺發出了「咕」的一聲，他忽然想起席格羽當時的陳述。

　　──『撕了……呵去……』他放緩速度，接著又說了一次，一次又一次，說的都是重複的話。

　　──偵探先生，換我問問你們。人死了後，到底會去哪，會怎麼去？你們知道這個答案嗎？

　　李永年在那刻所說的話，就跟馮涼結一模一樣！這起事件到底跟人死後會去哪邊有什麼關聯？李恩典覺得一陣暈眩，幾乎要昏了過去，由於當時的情形是如此神秘難解，雖然知道對方根本聽不見自己的動靜，李恩典在這頭仍是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只是臉色蒼白，如臨大敵地盯著那台接收器，彷彿有什麼東西會從接收器跑出來，攫走他的生命一般。

　　在李恩典還在為這句話而震驚的時候，那台接收器又傳來沙啞的笑聲，李永年笑了一陣，似是很為自己的研究得意，但過了片刻，他又煩惱地道：「唉，可是那到底是……是什麼聲音？」在他說話的同時，從接收器中也傳出窸窸窣窣、像是李永年正拿著什麼東西在端詳的聲響，緊接著又響起「喀」的一聲，像是他將那東西擱在桌上。但李恩典渾沒放在心上，他的心思早被那個不知是什麼的聲響所吸引過去了。

　　（慕雲聽著，一邊將李恩典的敘述整理在他那本小冊子上。這段話讓他驀地想到了些什麼，但印象很模糊，無法用語言表達清楚，只好先記下來。）

　　又過了一陣子，李永年打了個低沉的呵欠，聲音聽起來彷彿是從較遠處發出的，他像是已在研究室的其他地方睡著了。然後，接收器再也沒傳出半點聲音，竊聽器似已變成閒置的狀態，只留給李恩典滿腹疑問。

　　直到隔天晚上，同樣的一句話又從接收器傳來，然後隔天，再隔天，再隔天，都是一樣，李永年說的永遠都是那句話：「那聲音又來了……」只是說話時的情緒從一開始的疑惑慢慢演變為煩惱，甚至帶點驚恐。

　　李恩典也漸漸發現，那句話都是在差不多的時段出現的，這表示那聲音一定是在那個時間固定響起的。

　　可是，那到底是什麼聲響？他卻完全無法想像，一切只因為那台竊聽器的設計──真是該死的設計。他這麼想著，咒罵起那位不知名的設計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