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妙第二部:黃泉路(10)
「原來如此,」關魁在房內聽完吳祥的敘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難怪那天我跟你會在社團活動大樓遇上鬼打牆,原來是那個罈子搞的怪。但話又說回來,那個給你罈子的男生和這個小罈子似乎就是這整起事件的關鍵,我總有這種直覺。」
吳祥點點頭:「但那個小罈子已經被收回去了,放在張玉她師父那邊。」
「她師父……是位高人吧?」關魁想到這曾救了自己祖父的相士,不禁有幾分好感,「他算命算得準嗎?」
「很準!我的事情他一件都沒說錯,而且他還給我幾個未來劫難的提示,我想八成也錯不了。」
關魁出乎吳祥意料之外,並沒有先問提示的內容,反而仔細詢問當時算命的過程,例如自己有沒有在無意間洩漏口風之類的細節,吳祥老老實實說了一遍,關魁聽了覺得沒問題,露出鬆一口氣的表情才轉而問他給了哪些提示。
「他給了我一句籤詩,我沒記錯的話是這樣的──『人心難測不可信,真作假時假亦真。』然後下面那句我有些忘了。」
「有解釋涵義嗎?」
「他提到我最近幾天內一定會先遇到一次劫難,但能自然地化險為夷,不過接下來的兩次劫難就要靠自己努力了。」吳祥說:「他叫我不要輕信任何人,特別是在我發生危機時出現的人。」
「嗯……幾天內的劫難是嗎,真是辛苦你了,既然他算得如此準,想必真的能化險為夷吧。」關魁嘆了口氣。
吳祥也跟著深深嘆了氣,他實在對自己的運氣沒什麼把握。
關魁忽然笑了笑,「別管這些還無法驗證的事吧,我跟你說個好消息,昨天晚上我總算──總算破解了那段錄音檔。」吳祥聞言先愣了一下,才猛然露出欣喜的笑容,沒想到關魁竟然這麼快就想出辦法,他看著關魁打開筆電後,播放起那段奇怪的錄音。
此時,喇叭緩緩流瀉出那道詭譎的女聲,聽起來同樣佶屈聱牙,無法分辨出哪國語言,分外詭異。吳祥集中精神想聽出來,卻毫無所獲。他轉頭看看關魁,只看到後者的一臉笑意。
「仔細看了……」關魁微笑道:「一直努力去辨認這段錄音檔是我們的盲點,其實道理很簡單的,只要『逆轉』一下。」
「『逆轉』?」
關魁接著不再說話,只是逕自開了附屬應用程式內的「錄音機」,吳祥看著他打開剛剛那個錄音檔,滑鼠指標點在「反轉」上,接著選擇播放,聲音悠然飄出,卻不像先前那樣嚇人,多了幾分調和。
那是道女子沙啞的嗓音。
原來一開始的錄音檔根本是倒著播放的!難怪怎麼聽也聽不出個所以然來,吳祥雖然知道是一種語言,卻沒想到是倒轉過的熟悉語言──中文!
他聽得出來那是一首歌,才剛要說話,關魁已先開口了。
「《等著你回來》。我查過了,應該是白光的歌吧。但這首歌跟Kurosaki所遇到的事情有什麼關係,又跟857號房有什麼牽扯,我卻不太清楚。」
「不過你還真厲害,這麼快就找出辦法了。」吳祥佩服地說,一邊拿起一瓶礦
泉水喝。
「那是因為有人在冥冥之中幫助著我,他剛寄了一封信給我。」
「誰?」是張玉,或者是歸藏妙嗎?吳祥猜想。
「Kurosaki。」
吳祥聽完這話,差點把正在喝的水全數吐在關魁的臉上,幸好關魁有所警覺,早已閃得老遠,而吳祥也猛然嚥下那口水,嗆得鼻腔難過。看關魁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喘了幾口氣後才戰戰兢兢地問道:「Kurosaki他──他不是已經跳樓了嗎?怎麼可能還能夠寫信給你,況且他為什麼要幫助你?」他一下子問出許多問題,才看到關魁也是一臉沉思的表情。
關魁搖搖頭說:「這我也無法解釋,但就我的預感而言,Kurosaki可能是死不瞑目,想要找人幫他報仇吧……」
想起莫名被鬼逼迫、跳樓而死的Kurosaki,吳祥也只能沉重地點頭。
「至少我們現在還有線索,」關魁拍拍他的肩,「只要把一切關聯起來就好。
一、白光的《等著你回來》
二、跳樓而死的Kurosaki
三、發生命案的三重賓館857號房
四、拿出小罈子的神秘男人
我們只要從這四點著手,一定可以解決一切的。」
「這四點怎麼聽起來有點似曾相識……」
「還記得那張紙條嗎?」關魁微笑,看到吳祥努力回想的表情後又說道:「看來你可能忘了,是魏家舒拿給我的,這四點跟上面的話很像。」關魁將一張泛黃的紙條遞給他。
吳祥接過,看著上面的五排字:
「黃泉路
罈子
秘密
賓館
歌」
關魁說道:「是不是很像?你有注意到一點嗎?前三排字是紅筆寫的,但後兩排卻是鉛筆寫的,筆跡又不同,看來這張紙條至少被兩個人寫過。這幾個都是常見的詞,卻看不出來有什麼關聯……剛剛你提到張玉他師父,黃泉路不就在陰間嗎,不知道這件事跟他有什麼關係?看樣子他師父也算是幸運,如果他走過了奈何橋,搞不好就回不來了。」
吳祥疑惑道:「黃泉路跟奈何橋有什麼差別嗎?」
「在民間傳說中,人死了會先到鬼門關,過了關走過黃泉路就到了忘川,奈何橋就在忘川上,要過橋是要喝孟婆湯的,喝了也什麼都忘了。所以在喝之前,都會先在望鄉台上看人間最後一眼,然後痛哭一場。」關魁喃喃道:『千里馬兮駐待路。黃泉下兮幽深。人生要死,何為苦心。』」
「這句聽起來真熟,是──」
「你忘了嗎?《漢書.武五子傳》,上次才上過。」
「早忘了,腦袋突然間湧入這麼多訊息,我覺得有點無法接受。」吳祥苦笑,「照你這樣說,張玉他師父還真的可以算是幸運。」
關魁先利用隨身碟把檔案複製到吳祥電腦的硬碟中,隨後將筆電收入袋中,站起身來,溫和地對吳祥說:「我知道,等你稍微適應後再繼續吧,這陣子先由我來調查。」然後打開房門走出,吳祥在窗邊看他在黑夜中一個人騎著腳踏車離開,寒風吹著,竟覺得有些淒涼。
過了半晌,吳祥伸了伸懶腰,卻發現有一絲細微的聲音透出。
那聲音幽微、又有些耳熟,他聽了半分鐘才聽出是那首《等著你回來》,但自己又沒開喇叭,怎麼會傳出這首曲子?
房內的燈光搖曳,又不停閃爍,照出了好幾層光暈,而那些照不到的暗處卻反而更給他一股壓迫感,歌聲似乎無所不在,配合著低沉沙啞的嗓音,就像頭蓄勢待發、藏在暗處的野獸一樣,隨時準備突擊他。
吳祥乾笑了一下,該不會是那個小罈子中的惡靈來找自己算帳了?
他記起以前看過的一齣恐怖片,似乎就是用這首歌來串連,劇中沒有太多嚇人的場景,但無時不刻給人一種恐懼,尤其是當一個人獨處時,那沒有風卻被揚起的窗簾伴隨著歌聲,格外毛骨悚然。
不知道剛剛騎車的關魁是不是也遇到了這惡鬼了?吳祥拍了頭一下,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亂想什麼。
咚……
咚……
吳祥察覺到有一道奇怪的敲擊聲,或許自己背對著牆壁會比較好應付四面而來的襲擊,想到這裡他貼緊了牆壁,站穩了腳步。
咚……咚……
不對!敲擊聲是自牆壁而來!
驚覺到這點的吳祥連忙轉身,慌慌張張地向後退,差點被椅子絆倒。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床邊,努力使自己不發出絲毫聲響,脫離了燈光所能照到的範圍。
這時,喇叭卻在他面前「咖」的一聲自己轉開開關。
在燈光一閃一爍下,在昏暗的房間內,詭異而優美的歌聲透過喇叭大聲響起。然而此時吳祥卻突然想到胖子曾跟他說過的話。
「……那人好像不住在學校的樣子,住在外面一間房子的三樓,就直接從欄杆那邊跳下來,還一邊喊著神經兮兮的話,好像是說什麼『不要再唱了,我什麼都不知道』之類的。」
咚……聲響越離越遠。
「據說在他跳下來之前,有很多人說他們親眼看到他背後有雙陰森森的手,差點沒被嚇得半死……」
取而代之的一股水聲響起,是誰忘記關水龍頭了?
滴答……滴……答……
「……好像是說什麼『不要再唱了』之類的。」
這首歌!
吳祥冒下冷汗,終於意識到這首歌的重要性有多大,先前遇害的Kurosaki也曾聽過這首歌,這首歌或許可以說是一首安魂曲,誰聽到了誰就等死!這樣說來自己等下難道也會遇到同樣的事嗎?這首歌就是秘密的真相!
等你回來讓我開懷,等你回來免我關懷……
你為什麼不回來,你為什麼不回來……
咚!咚!咚!
突然間,吳祥發現聲音不再是從面前的牆壁傳來,而是從自己的後面,那聲音像是狠狠敲在他胸口上一般,又沉又快。他全身震了一下,手一沒扶好,半邊身體便倒跌向旁邊黑暗處,燈光仍在遠處搖曳著,光暈卻始終沒照到這邊來,他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卻隱約覺得那黑暗處有些奇怪,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攢動,細微地撥動他的神經,但他不敢看。
咚!咚咚……扣……
聲音軋然而止。
時間彷彿凝住了一般,再也沒半點聲音傳出。吳祥不敢轉頭,他總覺得他一轉過去就會見到不該見到的事物。
他覺得臉上有點癢,卻不敢動手去抓。
咖。咖咖。
聲音又出現了!吳祥嚇了一跳,但立刻察覺這道聲音其實是從自己身上傳出的,是脖子太過僵硬所發出的摩擦聲,還有下巴忍不住打顫的聲音。他發現自己還是極度緩慢地轉了頭,呼吸非常、非常地安靜,他明白轉頭的下場可能相當慘,但在潛意識中無論是誰都會想看個究竟。
對,就這樣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轉過去……呼吸再壓低一點,再慢一點,再安靜一點……
在吳祥的面前空無一物。
走了嗎?
吳祥緊張地吞了一口口水,卻卡在喉中──才發現脖子不知何時已經被兩雙蒼白而枯瘦的手狠狠抓住,掐得透不過氣、也發不出聲,整個身子被那兩雙手抬起,他順勢看上去,一顆女人的頭顱與他面對面!
是個倒吊在天花板的女子!吳祥驚恐地想著,卻沒辦法喊出聲音。
女子的幾絲長髮垂在他的臉上,他終於知道剛剛臉上的癢意是怎麼來的。
只見女子的眼睛不停淌著腥血,那一片鮮紅都滴在他身上,脖子不自然地歪曲著,但仍然帶著那抹笑。
「五分之三……」
歌還在唱著。
我要等你回來,我要等你回來……
還不回來春光不再,還不回來熱淚滿腮……
血繼續從女子的眼眶滴下來,滴在吳祥的身上,然後再從他的腳尖緩緩滴下。
滴。答。
滴。答。滴。答。
然後在吳祥的腳下形成一窪血池。
吳祥的意識漸漸恍惚,感覺到從脖子上傳來的力道雖一時殺不了他,但卻慢慢的讓他沒有知覺,他甚至感覺不到血仍持續滴在他身上。
要死了嗎?
「受死吧!」
吳祥恍惚間只聽到這句話,然後脖子上的力道一減,自己就「乓」的一聲從高處摔下,同時間也聽到第二道「乓」聲,睜眼只見一個男子狼狽地跌在自己桌上。
吳祥聽到那女子狠笑一聲,咬牙道:「你可終於肯來見我了,哈哈哈哈。」然後語氣隨而變得柔和:「你可知道我想你想得多苦,我總算等著你回來了……」接著話語中的溫柔又忽地轉為猙獰:「你不是他!你是誰?你怎麼可以冒充他!」
男子站在桌上不以為忤,拍了拍身上灰塵,把掛著的mp3放到吳祥桌上。
「那是我的桌──」吳祥本要抱怨,又想起現在不是這麼做的時機,連忙朝那男子喊道:「欸!現在很危險,你快逃!快點!」
女人的頭顱不自然地歪到另一邊去,一頓一頓地發出「喀喀」的聲響,整個頭顱隨即轉了一圈,搖搖晃晃,像是關節拴不緊一樣。
「好啦,英雄登場,在一旁看我表演吧。」男子露出自信的神情,咬破手指後在桌上畫了六條線,隨即皺了眉頭又抹掉,來回畫了幾次都不滿意,還一邊喃喃自語道:「不成不成,這個不夠好,要來個更帥氣一點的卦……哇,等下,血快不夠用了!」
「你在哪裡……你在哪裡……」女子惡狠狠地說,像是看不到那男子,她掛在天花板,長髮散落一地,臉上仍掛著血痕。
緩緩搖晃著。
滴。答。
接著,吊在天花板上的女子咧嘴而笑,露出了滿嘴血紅,慢慢地消失在黑暗中。
咚……咚……咚……只響起三道幽微的聲響。
「小心啊!」吳祥看到女子的身影漸漸靠近男子,不禁大喊起來。
男子不急不徐,恍若沒聽到一樣,女子的頭顱靜悄悄地出現在他後面,她在窗後咧開整張嘴笑了起來,準備咬斷他的脖子。
「嘿,好了!天火同人!」
男子嘻嘻笑了聲,將桌上一抹血跡以指向後彈出,同時間女子也向男子撲去,被那看似不起眼的血珠打到,發出幾聲淒厲的哀號。
「請妳吃個九五爻!同人,先號啕而後笑。大師克相遇。」
伴隨著慘叫,女子身上冒出熊熊烈火,向窗外逃出。
吳祥傻愣愣看著眼前可能是唯一能跟歸藏妙或張玉匹敵的這個男子,他在幾個照面下就把對方打個落花流水,而且看起來頗有餘裕。
男人伸了個懶腰後,拿起mp3重新掛好,他向吳祥走去,並伸出一手。
「你好,我是周易玄。」
「啊!你是──」
「你有沒有好好準時餵食呢,吳祥?」
周易玄笑著問道。
吳祥不知該怎麼回應,突地猛然想起籤詩的下半部正是「無為有處有還無,莫信虎穴險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