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談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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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年入圍倪匡科幻小說獎但在複審被刷下的作品,評審的評語是:「 空有詩意,語焉不詳,目標不明。」

  欸,我想寫篇小說。有一夜,妳興致沖沖地跑來對我說。

  無論過了多久,妳還是都如往常一般,沒什麼改變。


  從遠方我就能清楚聽到妳的腳步聲了,看到妳乍然出現,我一點也不驚訝。

這一天的空氣仍然混濁,佈滿灰塵的濃密味道,讓人聞了直打噴嚏。

  「想寫小說?很好啊,以後當個小說家也不錯,可以混口飯吃,忘記是誰說

的,『現在是知識經濟的時代。』雖然同時也是泡沫經濟的時代。」我搔搔一頭

亂髮,只能勉強說著「這樣不錯哦」、「也許出路很好」之類敷衍般的話,像是在

安慰小學園遊會裡因為掉棒而害得全班失去決賽資格的小朋友。我不太清楚這樣

的話對妳來說有沒有用。

  突然,我專注想著現在還有沒有小學會舉辦園遊會這件事情,也許有的,也

許沒有,無論如何這件事情本身對我來說不是很重要,至少比吃飯、睡覺還輕微,

只是就像喝杏仁茶時,甘釀潤過喉嚨,杏仁獨特的味道卻總會不時冒出提醒自己

的鼻子:嘿,這裡有杏仁味哦!如果杏仁味本身會說話的話。如果它真的會說話,

那我還真想問它身為杏仁味有的是虛幻還是實際的感覺?或許它只會一直重複

「嘿,這裡有杏仁味哦」這段話。

  你在想什麼?妳說,身上彷彿有股杏仁味傳過來。

  我乍然驚醒,把杏仁味的聲音從腦中拋開,轉過頭沖了杯咖啡,本來想順便

幫妳也泡一杯,才想起妳是從來也不喝飲料的。飲料對我的身體很不好。妳曾說

過。真可惜,我對於咖啡有種莫名的熱愛,雖然身上的錢只夠買隨沖隨泡隨泡隨

沖的即溶咖啡,不過妳似乎一輩子也無法理解,因此還是算了吧。

  於是,我小心翼翼拎著一杯滾燙的咖啡回身繼續聽妳訴說。妳繼續站在那

邊,身影在月光下稍稍地拉長。每一次賞月,我幾乎有種月球就要撞上地球的感

受,沒人告訴我是不是快要世界末日了。

  水質本身有些糟,咖啡不太好喝,不過至少比其他缺水的地區要來得強。

  我也是因為這樣才想寫篇小說,不然以後也不知道該做什麼行業,其他的工

作我恐怕不能做得跟其他人一樣好。妳眨了眨眼,繼續說下去,我能感受到那道

火紅的視線掃過我,不用看表情也知道妳正露出惡作劇的笑容。那我應該先寫怎

樣的小說?妳又問,在月光下,肌膚像是玉雕過般的沁滑,不可思議地與擺在博

物館中的騎士盔甲表面一樣勻稱。

  「一般來說,應該都是從日常生活取材吧,不如先從每天都寫一篇日記開

始,久而久之妳會有顯著的成長。」

  不,那種方式就太普通了,何況我平常也沒什麼特別的嗜好或活動。妳有點

抱怨似的說,但這也不是我能解決的事情,所以我只是聳了聳肩。

  窗外下起細微小雨,一絲一絲地連起天際與陸地,漫無邊際的兩處彷彿如此

連結一塊,事實上在很久很久以前,它們也曾經真的是一塊,而在很久很久以後,

它們也許又會回到從前一塊的時候,那時候我們大概誰也不存在了吧?雖然仍沒

多少人真正了解這些雨的成分大部分都對人體有害。唉呀!妳看到雨濺起,有點

顧忌似的往內靠攏些,不過躲避的動作不是很大。

  「咳嗯,托爾斯泰曾說過,有兩種事物是寫不完的──」他是誰?妳打斷我

的話,「嗯,以前的一個大文豪──總之他說過有兩種事物是寫不完的,一是戰

爭,一是愛情,我想妳可以參考看看。」

  愛情嗎……應該要實際嘗試過,有真實體驗才能寫得好吧?

  「妳要這麼說也是沒錯。」我贊同。看到妳還想繼續說下去,我又趁著這段

時間啜了幾口咖啡。

  至於戰爭離我太遠了,彷彿是前幾個世紀的事,我不認為街上混混的打架鬧

事也算是一種戰爭,那純粹只是遊戲罷了。妳學著我的樣子聳聳肩,我很驚訝妳

竟然把我的這種習慣學了起來。好吧,也許我一直都太低估妳了。

  「這麼說……妳對歷史有興趣嗎?」剛好我前幾天在舊書攤上看到幾本不錯

的歷史書籍,不知道是不是孤本就是了;不管怎樣,《史記》和《羅馬帝國衰亡

史》這兩本書至少有本會是妳想看的吧?那可是由古至今的人類智慧結晶呢。我

轉向這間小小狹室的右邊,打算從有點發霉的書櫃中抽出那些書。

  不要。妳直截了當的回答,我瞥過的視線甚至有種看到妳嘟嘴的錯覺。

  忽然我的眼神停在書櫃第二層,那個剝落得只剩下木屑的第二層上的一本以

撒‧艾西莫夫的《I, Robot》,紙張略嫌泛黃,不過仍是本值得閱讀的書。不過妳

大概也不知道以撒‧艾西莫夫是誰吧?

  過了半晌,月光悄悄地縮短妳的影,揪緊我的心房,我想到一個很驚人的構

想,「那麼就寫科幻小說吧!」

  嗯……妳仔細思考,看起來表情卻沒變化。科幻小說嗎?似乎是個不錯的點

子。但我從來也沒想過相關的事情。要怎麼開始?聊了也有一段時間了,咖啡有

些涼掉,我便把杯子放在桌上,不去動它。

  「沒關係,」我邊說著邊將那本《I, Robot》遞給妳,妳伸出在結構上很漂

亮的一隻手收過,從肩膀到指尖,從手肘到指尖,都符合完美的黃金比例,PHI。

「妳可以好好參考這本書。」

  以撒‧艾西莫夫是誰?妳問我。

  「他是以前的一個科幻小說家,很有名的一個作者,不過現在不多人知道。

寫科幻小說真的不錯耶,妳不覺得如此嗎?」我對這個點子很滿意,再也沒有比

科幻小說更適合妳的題材了,不是嗎?

  也許吧。妳掃過那本外表已經泛黃但本質上仍然純淨無瑕的書。我想我該回

去了,每次都麻煩你傾聽我的訴求,謝謝。「不客氣,希望妳能成為一個好的小

說家。」我會的。妳鞠了個躬,接著身軀轉了一個很漂亮的一百八十度,背部光

滑得毫無雜質。

  妳走出這間狹室,在皎潔的月光下忽地癱倒,那姿勢像是在膜拜一般。

  「唉呀,怎麼了?」我在這頭說。

  嗯……我沒想到這雨滴竟能侵蝕到內部,有點生鏽……我似乎看到妳歉然的

說著。「連雨水都已經污染到這種地步了啊。」我走過去,搔著頭,將妳扶起,

微微地發出了點「咖咖」的聲響,忽略自己在雨中也漸漸被侵蝕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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