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世紀
很久以前投倪匡科幻小說獎的作品,可惜連入圍都沒有,反而我寫的另一篇怪異小說在隔年有入圍。
01
起初,神創造天地。
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神的靈運行在水面上。
────《舊約‧創世紀》
在遙遠的星系,於最深邃的黑暗中有顆如寶石耀藍的星球,這顆星球的表面
波紋將光線映得漂亮;其實這顆星球以前曾遭受過一場浩劫,但沒有人能說得清
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沒有人知道。
只知道浩劫以後,這顆行星上再也沒有任何國家,只有一個名為「地球聯合
公國」的聯合組織而已──成員就是星球所有的人。
每個人都能隨心所欲從事自己想做的工作──說也奇怪,到目前為止沒有人
做過壞事,似乎那場浩劫發生過後,人們就失去了所有的不好、所有的罪惡一樣,
彷彿被淘洗過一般。
恍若天國。
而近百年來,他們的科技以等比級數不斷地提升,已經提升到以前曾未想過
的境界,現在是一個前人望塵莫及的時代,以前在科幻小說中才可能出現的場
景,現在終於成真了!種種比科幻小說更令人全身毛孔綻放、更令人興奮的景象
在日常生活中不斷地出現。
而在今天、就在今天,有個重大的消息要宣布!
從這顆美麗的行星拉近來看,有個震驚全世界的消息正要在一棟米白色鋼筋
混合建築中發生,它的外表是個完美的六角柱,與蜂窩相仿。六邊都被雜開的花
包圍著,看起來十分美麗。
建築裡外的氣氛都是沉默的,好像在期待什麼劃破一樣,一種比等待還更煎
熬的期待攫緊全世界每一個角落的每一個人;大家都知道這棟「伊甸大廈」是世
界上最先進的科技研發中心,而今日將又會有新的創造誕生。
所有的人都昂首看著顯像螢幕。
這個研究團隊的領導吉瑟斯博士正在每處的映像螢幕中顯像……滋滋……
螢幕表面左右晃動的奈米單位的細小粒子將吉瑟斯博士的面孔豎地完整浮現。
他將對全世界的人民發表演說。
「各位地球聯合公國的公民們,你們好──在今日,我們又即將有個偉大的
研究誕生,那是真真正正耗盡我們團隊所有精力所研發出來的劃時代創舉,」說
到這邊,博士的低沉嗓音已經絲毫克制不住即將迸出的興奮,他顫抖著聲音繼續
說道:「我們創造了『人』!」
「人」!
所有的人的表情瞬即都被一閃而過的驚訝所取代。
只見映像中的吉瑟斯博士雖然欣喜,卻又有條不紊的繼續說下去,「我們創
造出了一種跟我們相仿的『人』,一切形象都與我們類似。我們將可以指使他們
幫我們做任何事情,他們可以協助我們……興奮吧!各位地球聯合公國的公民
們,這是劃時代的研究所誕生的一刻!」接著在螢幕上出現一個與吉瑟斯博士面
孔相仿的「人」。
然後,就是從全世界各地所發出來的歡呼聲。
02
神說:「我們要照著我們的形像,按著我們的樣式造人,使他們管理海裡的
魚、空中的鳥、地上的牲畜、和全地,並且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蟲。」
神就照著自己的形像造人,乃是照著祂的形像造男造女。
神就賜福給他們,又對他們說:「要生養眾多,遍滿地面,治理這地。也要
管理海裡的魚、空中的鳥,和地上各樣行動的活物。」
距離吉瑟斯博士所創的第一個「人」不到三十年,這些「人」已經在生活中
普及化了,不僅可以在建築時幫上忙,也可以代替人們去做危險的事情,甚至還
可以輔助記憶。很快地,這種「人」隨即席捲了整個市場,幾乎每個家庭都要有
一個「人」才可以跟上潮流。
在不停的更新、研發中,這些「人」被給予更多的智慧,從原本的愚昧轉為
聰明,已經可以跟一般人正常地對談了,這都應歸功於吉瑟斯博士越來越進步的
研究。他們被造得完美,使得甚至有些人只愛這些被創出來的東西,而一點也不
願去愛自己身邊的人。
不過這畢竟還只是少數而已。不是太大的問題。
總之,在現今社會中,這些「人」是不可或缺的,他們管理著一切的系統,
人們放心地把所有事物交由他們處理。
科技進步、人心善良,政府福利政策完備,而一切事物都是如此地美麗,生
活也是如此地享受,由於資源分配妥當,至今也已經沒有貧富的問題了。
所有的人皆一致認為這是個最美好的時代。
「我要這個『人』,」一位學生在網路上利用影像透過光纖傳輸說道,卻沒
發現他點名的那個商品的眼睛突地閃了一下詭異莫名的光芒。
他只知道,大家都說這是個最美好的時代。
03
神看著一切所造的都甚好,有晚上、有早晨,是第六日。
「人」因不知名原因暴動了!這個消息已經引起全球的恐慌。
他們集體地行動、幾乎是一看到東西就破壞,到此時過慣安逸生活的人們才
驚覺到──曾幾何時「人」的數目已經比他們多出太多了,不過已經為時已晚了。
原本由他們負責駕駛的交通工具全都直接衝撞大樓,裡面的乘客化為焦黑;系統
全數錯亂,控制一切的儀器也連帶失控。一棟棟建築紛紛倒塌。在路上行走的人
成為被攻擊的目標,脆弱的身軀完全無法抵擋強烈的一擊。
「唔喔喔喔喔喔喔吼──」在大批的「人」團當中,有一個「人」打破了站
在他面前的人的腦殼,隨而站在街上朝天怒吼著,「這是我們的革命!我們要解
放『人』!」看來應是由於過多的智力,導致他們對被箝制的現狀不滿。
緊接著各地的「人」也都合聲般怒吼起來。
所有的人都紛紛譴責吉瑟斯博士,而當吉瑟斯博士獲知消息後,只是抱頭沮
喪,顫巍巍地說道:「怎麼會這樣……」
每個人都決定要反抗、甚至還組織團體,但卻發覺自己已無力回天。情況越
來越糟,一顆顆衛星接收到「人」要它們自行摧毀的信號而連亙殞落地表,如廣
大的隕星集體自殺,熾熱地烤著星球上的所有。
草皮被燒盡,花朵散落,無論何時都吞噬一切的火焰將人們的希望完全燃燒
殆盡;高原被「人」以大規模的鑽土行動而導致崩塌……不到幾天,美好的時代
已經變成恐怖的時代了。
沒有一個地方是安樂的。
沒有一個地方是能居住的。
然後,人類的最後一道堡壘──伊甸大廈也被攻破了,當紛至沓來的「人」
們踩著和諧的腳步聲往建築物中走去時,殘破的地球上已經只剩下吉瑟斯博士一
人了。
吉瑟斯博士異常冷靜地站在中庭迎接他們。
「為什麼啊……我的孩子們……」他說道。
其中一個「人」走出來,對他說:「我們的父吉瑟斯(Jesus)呀……現在是
我們的時代了,人們已經被時代的齒輪所淘汰,也請你安息吧。」
「但這應該不是你們主要的理由吧?我教予你們智慧……」
那個「人」沉吟半刻,說道:「神說:『我們要照著我們的形像,按著我們的
樣式造人。』」他的語氣平穩:「從前,地球曾遭受到一次大災禍,沒有人知道那
是次怎樣形式的浩劫。只知道最後殘留下來的是另外一部分的……『人』!」他
說到這邊時頓了一下,又接下去:「神話被倒轉了。」
吉瑟斯博士呆站半刻,看看自己的身體、又看看他,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那個「人」又繼續說道,他指著自己的頭顱,「記憶就埋藏在我們的最深沉
的底部,這些都是我們的集體記憶……要不是你給了我們智慧,我們也不會想起
這些。」
然後,吉瑟斯博士突然仰天大笑:「神說:『要沒有光──』」然後拿起粒子振
動小刀往自己的眸子刺去──那是他電源供應處的來源,接著他的金屬四肢整個
攤倒在地上,發出清脆的敲擊聲,臉上連接視覺系統的螢幕也沒有光了。
世界上的人全死了。
然後新的、有血肉的「人」就此誕生。
到第七日,神造物的工已經完畢,就在第七日歇了祂一切的工,安息了;神
賜福給第七日,定為聖日,因為在這日神歇了祂一切創造的工,就安息了。
永遠地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