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妙第四部:床母(39)

玄妙第四部:床母(39)

終於來到39話,這次真的、真的、真的是快完結了,不知不覺這個故事已連載兩年,老實說一開始已經有很清楚的構想,缺的只是時間罷了。不過也好,醞釀久了些,我自己也覺得寫得更有味道了些。

39

  張嘉琳的視線穿過gao-chia的指縫,她看見分魂的屍體正虛弱地倒在草地上,鳥目半閉,然後慢慢瓦解為無數光點,眼見就要落得跟抵瑤一樣的下場……啊,果然如此,很多時候,即使做出了正確的抉擇、做了該做的事情,仍無法迎來最美好的結局。反正最差的情況,也就是回歸大地而已。對於如今的自己還能這麼平靜地思考,張嘉琳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gao-chia冷笑著,五指漸漸收攏,探向她的頭頂。
  
  張嘉琳淚痕未乾,就要閉目待死。
  
  刷──
  
  她沒等來死亡,卻等到了一道凌厲的劍光。
  
  眼前一亮。
  
  那道劍光耀眼奪目,宛若所有的黑暗都會為之驅散,劍光劃破了空氣、劃破了沉寂、劃破了所有不公,朝gao-chia射去。gao-chia顯然也沒料到會有這種突發狀況,猝然一驚,她放開了張嘉琳,一個轉身連忙朝後方高速飛去。
  
  但劍光比她的速度還要快上好幾倍。
  
  在張嘉琳的眼中,一切都快得難以想像,卻同時又慢得徹底,彷彿靜止不動的場景一格格變換,只有那道劍光流暢地接近gao-chia的身軀、接近她的後背,gao-chia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轉過頭來,瞠目欲裂,蒼白的嘴唇動了幾下,似乎在說「這怎麼可能──」,緊接著劍光忽地加速,穿胸而過,將她擊墜。
  
  磅!gao-chia嬌小的身軀重重墜落在地,發出巨響。
  
  同時間,一個一身道裝的女子不知從何方縱身躍出,落在張嘉琳身前,她手持木劍揮了一揮,然後收回腰間,衣袂在風中飄飛如翅。
  
  此刻,時間重新恢復流動。
  
  那道裝女子轉身望來,視線停留在張嘉琳身上許久,她發現對方有著一頭柔順的頭髮,皮膚白皙,乍看之下,似乎有種眼熟的感覺,才想出聲詢問,誰知對方已先開了口:「……咦?張嘉琳,妳怎麼會在這?」
  
  「張──妳是張玉!」
  
  張嘉琳聽到自己的名字,先是愣了一下,卻也從這聲音辨認出對方的身份。
  
  眼前的女子正是自己的大學同學,張玉。
  
  大學時兩人並不是很熟,只是有幾個共通的好友,也都參加過畢業旅行,僅此而已。事實上,自從大學畢業之後,兩人從未有過聯絡,張嘉琳甚至也沒向好友打探過張玉的近況,她以為兩人從此不會再有任何交集,怎料得到會在如今這般境地下遇見對方。只見對方手持木劍,身穿一襲道裝,儼然一副道士模樣。
  
  她不知該跟對方說些什麼,才剛啟唇,耳邊便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嘯,鼓膜刺痛,那是gao-chia憤怒已極的叫聲。
  
  遠方的gao-chia一手摀住胸口,身上滿是沙塵,起身後緩緩飛回原地。才剛破除那惱人的封印,還沒恢復實力,就冷不防吃了對方一劍,對她來說受創不小,只能暫且用魂力壓下傷勢,說不得還要靜養幾年才行。一想到這裡,她那張小女孩的面孔也不禁變得扭曲,咬牙切齒道:「怎麼可能!妳怎可能進來此地,又怎可能連我都沒發現妳的氣息?基金會什麼時候有這樣大的本事?」
  
  「妳就是鬼車?」張玉眼神帶著戒備,一手將張嘉琳護在身後。
  
  在這種情況下,閒話家常就免了,難不成她還要遞名片給老同學,鞠躬說聲「您好,我是張玉,目前在基金會擔任Senior道士」嗎?
  
  鬼車問的問題不是她能回答的,原先只是追著神婆,誰想到一出來就傷到了真正的幕後主使者,這卻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天知道她只不過是感受到一股更可怕的邪氣,便施展全身靈力刺出了那一劍。
  
  「呵呵……」
  
  笑聲迴盪著。
  
  張玉二人跟鬼車立時轉向聲音的來源。是抵瑤的那縷分魂。
  
  莫非分魂還活著?張嘉琳心中一喜,但看仔細後,表情又變得黯然,不禁落下淚。
  
  如今分魂的鳥身虛幻,什麼時候魂飛魄散都不奇怪,但牠仍強撐著,看著眼前的一切;在感受到鬼車投來的凌厲視線後,分魂忍不住又笑了幾下,總算是等到這時候了。
  
  「哈……」分魂虛弱地倒在地上,眼裡帶著笑意:「gao-chia,妳……妳倒還是上了……當……我們等……的就是這……這麼一天……妳以為只……只有妳會將計就計……嗎?」打從祖靈鳥的靈識感應到張玉的存在時,牠與抵瑤就設下了這套連環計,即便封印出了什麼問題,也還留有張玉這個後手在。只要張玉進入密門內,她們便能動用靈力,將對方隱密地轉移到聖地的任何一個角落。
  
  當鬼車破開封印之時,也就是她最鬆懈的時刻。
  
  這是抵瑤和分魂用自己的魂魄所換來的時機,一朝得意的鬼車根本不可能起半點疑心。
  
  數百年前,她想不到抵瑤為了封印她,甘願犧牲自己的生命;數百年後,她同樣想不到對方肯冒著魂飛魄散的危險,留下這麼一個後手。
  
  鬼車那張小女孩的面孔泛起一股黑氣,顯得陰冷無比,她看著逐漸消失的分魂,額邊爆出無數青筋,雙眼充斥著血絲。「有什麼好笑的?只不過、只不過是一絲分魂,也敢放肆!」鬼車怒極反笑,倏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分魂的位置,緊接著一道黑色的火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衝過去。
  
  視線穿過黑色的火焰望去,分魂的眼前是各式各樣的表情,憤恨的鬼車、戒備的張玉,還有潸然淚下的張嘉琳……
  
  小琳,太好了,事情正如我們所料的那般發展,妳不會有事。
  
  只可惜不能再看著妳了。
  
  小琳……
  
  然後,她朝張嘉琳輕聲說了句,便於笑聲中完全消散,不再剩下半點痕跡。
  
  火焰遲了一步,撲了個空。
  
  
  
  「抵瑤──可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失去了怨恨的對象,鬼車無法克制地仰天尖嘯,刺得張嘉琳不由掩住雙耳。對方解脫了的笑聲猶然在耳,在鬼車耳邊縈繞不去。
  
  她再次想起數百年前被封印的那一幕,那是她畢生以來受過最大的羞辱,堂堂的鬼車竟被凡人血脈給困住,只能屈居在這偏僻的一小角,使盡各種手段引誘那些村民,一點一點用水磨功夫把封印消除掉。
  
  她散佈謠言,使床仔坑社的人將祖靈鳥誤認為傳說中的凶鳥,她也蠱惑村民,讓他們建造各式建築,破壞此地的風水。最後,她甚至成功奪取了這一血脈的凡人肉軀,取得血脈之力。數百年了,她用了數百年的時間佈下這一局,一環扣著一環,自認看透了人心、掌控了大局,誰知卻給一絲小小分魂給玩弄在手掌心裡,那只不過是一絲分魂啊!
  
  張玉望著鬼車瘋狂的表情,與其對峙著。
  
  儘管初來乍到,她尚不清楚事情的發展,但眼前的局勢非常明顯,鬼車和神婆毋庸置疑地就是最大的敵人,但原先仰賴的封印法陣看起來已毀壞得差不多了,她感覺不到絲毫靈息,只能憑藉實力取勝。她沒有任何一絲的鬆懈,只是全神貫注地盯著鬼車的一舉一動,手按在木劍上。確實,對方是正面吃了自己一劍,看起來受創不淺,但仍有將自己二人抹殺在此處的力氣,更何況,還有不知藏身何處的神婆,容不得她大意。
  
  正思及此處,張玉二人面前便出現了一道飄忽不定的青綠色燐光,慢慢移到了鬼車的身邊。
  
  鬼車忽然冷靜下來,眼中頓時閃過掩不住的驚喜。
  
  「原來是妹子妳!」
  
  「gao-chia,救我、救我!我魂體已散,快出手幫我穩固魂根!這小賤人太棘手了,比妳先前說的還要可怕……」神婆的身形幾近消散,表情倉皇無助,她剛剛逃出時藏了點小心思,先躲到了一旁,沒料到卻害鬼車狠狠吃了一劍,鬼車現在已是她最後的倚仗了。
  
  「沒想到妳剛剛一直躲在出口的附近。」張玉表情凝重,一個鬼車就已經不容忽視了,再加上神婆那還得了。
  
  神婆害怕鬼車記恨在心,不對張玉的那番話作任何回應,只勸說道:「gao-chia大人,請出手救我,我願奉妳為主!屆時待我傷好了大半,我倆一起出手對付這小賤人,勢必更有把握。除掉她後,床仔坑社再無人是我倆敵手,我們想怎樣就怎……」話才剛說到一半,聽得「風來」喝聲,便看見一陣鋒利如刃的強風朝自己刮來,強風逼人,正是張玉順手祭出了召風符。
  
  神婆大驚失色,無奈她再無抵禦的手段,只能苦苦閃躲應對,只要再吃上這麼一記,自己立刻就得魂飛魄散,正驚駭時,卻感覺壓力頓時一輕──
  
  一隻白皙小手伸出,從掌心向外擴散出一圈圈黑氣,狂風一沾染上黑氣,便為之潰散,消失得無蹤無影。
  
  鬼車站在神婆前側,替她抵擋了張玉的道術。
  
  對面的張玉看了心中發苦,看來即便受創,召風咒對鬼車來說還是小菜一碟,輕而易舉就能化解。該同時對她們兩個出手嗎?張玉有些猶豫,原本她是想著,如果有機會的話,先除去最虛弱的神婆會最好。難不成得動用最終手段了?雖說本來就是預備留著對付鬼車的,但那後果……
  
  「妹子放心,有我在此處,任何人都別想傷到妳。」鬼車回頭,朝神婆露出一絲燦笑,正是那道笑容令神婆也安心了下來。果然如此,自己沒料錯,看來受了傷的鬼車也不能輕易放棄自己,她們已合作了這麼久,定能一同破除法陣,離開封印之地,讓整個床仔坑社的人跟法陣一起陪葬。她還想說什麼感謝之言,豈知下一刻,鬼車忽地伸出一隻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連張玉二人都愣住了,鬼車怎麼會挑這時候窩裡反?
  
  「gao-chia大人!」神婆駭然,不可置信道:「妳怎能對我出手?少了我,妳即便勝了對方也只會是慘勝。」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鬼車也同意她的說法,緩聲道:「妳說得沒錯,我們一起聯手才是正道。」儘管如此,鬼車掐在神婆脖子上的手也沒放鬆力道,反而越縮越緊,直到神婆幾乎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字,才聽得她充滿惡意的聲音在自己耳邊冷冷響起:「所以,待我吸收了妹子妳的魂魄,我們再一同聯手吧。」
  
  神婆瞠目欲裂,她怎樣也沒料到自己會遭到如此下場,她感覺渾身的精力都透過那隻手流入鬼車體內,原先蒼老的模樣變得更加衰頹,皺紋蔓延開來,最核心的魂根也慢慢萎縮、枯萎,從一顆圓珠子慢慢縮為砂粒那般大小。
  
  同時間,鬼車則相反地越長越高,外貌也越變越成熟,從女童的樣子化為成年女性。她帶著舒泰的表情,伸展著身軀,小女孩的衣衫被急速成長的四肢所漲破,露出一大片如玉的肌膚,看起來頗有幾分媚意。
  
  「……混帳……gao-chia呀,我詛咒……詛咒妳……也會跟我落得……一樣的下……下場……」
  
  說完這句話,只見鬼車手裡使勁一捏,神婆慘叫一聲,便瞬間在青色的火焰中燃成一堆灰燼。
  
  「哼,不過是卑賤的煞鬼,竟然威脅我。」鬼車左手輕輕一拂,便憑空出現了一套黑色斗篷罩住全身,她冷笑著,接著一雙眼瞅向張玉二人,彷彿在說:「接下來,就輪到妳們二人了。」寒風中,那身斗篷獵獵欲響,發出「啪啪啪」的聲音,聽在二人耳裡,宛如一隻凶鳥在振動著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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