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妙第一部:吹燈(九)

玄妙第一部:吹燈(九)

  見關魁似是已經說完了,張嘉琳才舉手發問:「這故事挺嚇人的,不過裡面有些地方我不太明白,例如……嗯,像是那天的永樂大鐘到底是為了什麼敲鐘?」其實吳祥也有這個疑問,但他之前不敢先問。

  「這樣說好了,其實林如水那時想的,要說她對也算是對,只不過不是全然沒錯,的確是跟接三姑娘有關。」


  大家睜著疑惑的眼神,表示還是不懂。

  關魁又接著說:「那,日本的女兒節你們應該都有聽過吧?」這時候眾人總算點頭了。林倩怡還說她也有個朋友送她的紅色的迷你女兒節娃娃,很可愛。

  「這個節日也跟中國一樣,是三月初三。」

  「啊,我懂了,」謝子玉皺眉:「所以你說那是日本的鬼?」

  「哈哈,不是這樣啦。我跟你們說,日本的女兒節其實是受中國盛唐文化影響,也就是盛唐的上巳節。日本所謂的五大節日都是唐朝當時傳過去的,在這天大家會把紙做成人形,再放入河流任由它飄走,代表將自己身體的不適和災厄都轉嫁到紙上遠遠送走,祈求自己更平安、更健康。

  後來不知怎樣平安時代貴族女性的紙人偶就保留了下來,再也沒有放水流,直到明治時代末期這個活動普遍於各個家庭,就成為女兒節的由來。啊、只不過現在日本都是過新曆的。」

  眾人聽了這麼一大串,發出了「哦」的聲音。

  「現在還有些地區仍保留著『放水人偶』的習俗,像是日本的岐阜縣及鳥取縣;反而是中國這邊,在宋朝已經漸漸被清明節所取代,到了明代跟清代只剩下一些地區有『三日節』,或是其他名稱的類似節日,如之前說的接三姑娘,這些都是上巳節的風俗遺留;當然台灣也有保留一些,據說台灣清領時期的早期還是有過三日節的習慣。

  可惜大陸在文化大革命以後,這種舊俗已經被破壞得差不多了。」

  張玉接了一句:「你說的沒錯,不過你漏了一句,道教普遍認為三月初三也是西王母蟠桃之會,所以在上巳這天我們也會拜西王母。」

  「嗯……不過你說這麼多,還是沒說到重點。」謝子玉抱怨。

  「是啊,現在不像在玩遊戲,倒比較像是在討論民間習俗一樣。對吧?關老師,快繼續為我們解說『中國節日發展史』。」等魏家舒說畢,眾人都哄堂大笑,吳祥注意到歸藏妙也嫣然一笑了,但在他看來反而更令他心寒。

  「你們也太急了,我還沒說完呀,」關魁一笑,繼續說下去:「那惡靈原本就是安徽的繁昌人,因為躲避戰火而逃到北京來,沒想到沒被槍打死,卻被凶徒滅門了。其他人的魂魄都已經去投胎了,只剩下最後這個遺恨的魂魄徘徊在自己的人偶上,而成了『煞』。

  永樂大鐘響起,是因為相士想利用敲鐘代表『上巳節』的儀式來驅散凶靈,但沒想到它已是『煞』,根本規勸不聽,一心只想要把仇恨報復在常人身上,也才會有後來林如水差點死的事。」

  駱凝冰疑惑地說:「所以,像這類的人偶在日本之所以常常傳出鬼故事,是不是因為它容易吸附亡魂的這種性質?」

  關魁點點頭:「我想多半是這樣子的。」

  吳祥只要一想到原來這種人偶會吸魂,就不禁打了冷顫,暗自決定以後絕對不在家裡擺這種東西。只見他左邊的歸藏妙沒什麼參與討論,吳祥一凜,又仔細觀察歸藏妙在幹嘛,因此他沒聽到下面的話題。

  待關魁一說完,劉芳瑜好奇地問:「等、等一下啊關魁,所以這個故事是真的?」關魁先吹熄了蠟燭,隨後才搖搖頭答道:「我也不大清楚,這是我祖父在我小時候說的事情,據他說這是真人真事,裡面的林如水夫婦正是他的鄰居。」聽到關魁這樣回,大家皆震了一下,而以謝子玉為首的男生則紛紛發出「──所以真的有這種鬼娃娃?」或是「幹,這也真毛……」的聲音。胖子還對林倩怡嘿嘿笑道:「聽說妳們家收集不少布偶,搞不好裡面有幾個是殺過人的。妳下次看清楚,搞不好那個女兒節娃娃那不是穿著紅色衣服,而是穿著血衣……」嚇得林倩怡尖叫個不停,惹得幾個女生對胖子瞪了一眼。

  直到林倩怡冷靜下來後,遊戲才又繼續進行,吳祥也沒注意聽,他只發現歸藏妙伸出手指,暗沾了一下蠟油,在地板畫了幾劃。每見她畫了一劃,氣氛好像就越來越陰暗一樣,陰風愈吹愈慘冷,卻看不懂她在做什麼。

  「欸,祥哥!」「祥哥嚇傻了嗎?換你了。」「祥哥?」

  等到回過神來後,已經輪到吳祥了。

  「呃、我……我沒什麼特別恐怖的故事可以跟大家分享。」吳祥吞吞吐吐,他好像聽到身邊有誰呼氣的聲音,原來是總是嚇得半死的林倩怡,大概是覺得可以鬆一口氣了。

  「所以,我……就說一下我以前國小同學國中經歷過的事,我跟他讀不同學校,至於什麼國中我也就不特別說出來,記得那時候他才國二吧,那時候學校還有課後輔導,而且沒得選擇。」吳祥一開始還有點結巴,講到後來就越來越流利了,因為他至今一直都記得這件怪事,在說的途中有時候皺眉頭,有時候則是停下來想一想,但大致說得還算清楚。

  「以下是他說的:

  我們學校規模還算大……

  雖然是在鄉下地方,但一屆大概都有十五個班五百人之多,算是當地比較大的國中;因為建築有點年紀了,設備也不怎麼新,很多地方看起來都舊舊的──更不用說廁所了,一進去就能聞到刺鼻的氨水味,地上黏搭搭,磁磚還有點污黃……我想大概是尿垢吧。

  至於教室也是看起來一副就要垮的樣子,桌椅都是木製的,上面塗滿了立可白塗鴉,平常上課如果覺得無聊,有時候我會趴在桌上,看看那些塗鴉。那時候我們剛升上國二,導師就發了一張『課後輔導問卷』讓我們拿回去給家長簽名,然後繳錢。事實上,你們應該都知道,這種問卷都是發假的,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老師常常會利用晚自習來趕課。

  於是從國二起,我就每天要留到晚上九點才能回家。課後輔導雖然規定不能上正課,但老師常常會用別的名義來代替,像是『數學加強』、『英文加強』等,或者有時候乾脆學補習班,用『聯考加強課程』的名目來上國英數地理歷史和理化。

  這一天跟平常沒什麼不同,一樣那麼無聊,我當時根本沒想到要準備聯考,覺得我們──這群末代聯考生真是有夠衰,如果晚一年生就不用考試了。當然,那個時候我根本不知道基測其實一樣是考試,而且還考兩次,並沒有比較好。

  大概五點的時候,第八堂的輔導課結束了──其實也就只是硬拗出來的一堂課,所以大家總算擺脫了那個沉悶的氣氛,紛紛歡呼。便當長馬上就找了值日生到校門口去等便當,因為學校不准我們自己出去吃,另一方面我們學校附近也真是有夠偏僻,根本沒什麼店,但是福利社又懶得供應全校的晚餐,所以校長就想出了一個權變的辦法:就是向外面餐廳訂購。

  這個方法還不錯,雖然學生還是有些怨言,但至少要吃什麼可以自己選,比吃福利社好多了。

  等到便當送來以後,大家都去找自己最熟的朋友一起吃,然後休息了一段時間,因為六點就要開始上課。我還記得那天第一堂要上的是理化,剛好要從安培右手定理教起,老師在台上說得口沫橫飛,可是我聽得無聊,就趴了下來看看塗鴉,我想,其他人大概也在看自己的書,沒在專心聽。

  這時候我眼睛突然一亮,上面有一句話我之前沒看到!

  上面寫著『晚自習最好不要去廁所』,寫得歪歪扭扭,但我坐在這個位子很久了,以前都沒看過,怎麼今天突然會冒出來這行字?」

  林倩怡訥訥地問:「會不會是有人惡作劇,趁他不注意的時候畫在上面?」

  「我同學說他那時候也是這樣猜,因為當時我也這樣問過他。」吳祥點頭。「他是這樣回答的:

  我有想過,所以沒有多注意,只是想說是誰在跟我惡作劇,過了一陣子昏昏欲睡,就趴著睡著了。起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堂課的一半,台上已經換成數學老師,我也很驚訝我怎麼會睡得這麼熟。

  旁邊的小白──好像很多班都會有這樣綽號的一個人──也沒有叫醒我,那時候我們常常鬧來鬧去,讓對方無法在上課睡覺,照理來說這種大好時機他怎麼會捨得放棄?仔細一看,才發現他也睡著了。我起來的時候,精神異常飽滿,大概是吃飽又睡飽的關係,但是突然肚子一陣疼痛,彷彿被針刺著肚子,好像有一台壓路機壓過去一樣。

  我一手抱著肚子,卻看到眼前的那排字已經換成:『雖然肚子痛,晚自習也最好不要去廁所』,而且完全沒有塗改過的痕跡,我一邊看著一邊流下冷汗,有一半也是因為肚子痛得要命。終於痛到再也忍不住,我還是咬牙將手舉起來。

  『老……師……』

  『怎麼了?』

  『我……肚子痛……唔……我想上廁所……』

  然後也不管老師回答什麼,我就抱著肚子、帶了包面紙在同學哄笑下衝出教室,直往廁所奔去,但這一跑出來,我的肚子反而不痛了,於是我放慢了腳步,看著漆黑一片的國中,突然覺得有點恐怖。

  我們學校沒有足夠的錢在晚上點滿所有燈,所以常常是只點幾盞重要的燈,除了教室外,大概就是樓梯間跟大門吧。

  廁所雖然也有燈,不過比起來微弱多了,尤其我們國中的是舊廁所,裝的不是日光燈,而是一大盞黃黃的燈泡,點起來昏黃一片,有時候還閃閃爍爍,開燈比不開還恐怖。

  我雖然很不想進去,但肚子還是有點不舒服,至少教室就在附近,我心想如果真的怎麼了,至少還可以大喊。

  所以我摸著一片黑走近廁所,伸手扳開電燈開關,卻突然發現鏡子裡面出現一道身影!

  呼──

  在我看仔細後,總算鬆了一口氣,那是鏡中的我。

  這時候雖然心情鎮定下來,但被自己這麼一嚇,顯得更是緊張,我找了間離門口最近的廁所,不管有多髒,當時我立刻拉開木門,也不理會它發出的『咿呀』聲就跑進去蹲著,心想越早上完越不害怕。然後一邊大聲『哇啦哇啦』的發出聲音,讓自己比較不害怕一點,大概人在那樣的情況下都會這樣吧。

  於是在這股壓力下,即使外面燈泡一明一滅有點嚇人,我也很快就上完了,拿出那包面紙,隨意抽了幾抽就擦起屁股。

  這時候,我卻停下了動作。

  因為我聽見靜悄悄的廁所裡面傳來奇怪的聲音。

  『有人在嗎?』我大喊。

  『有沒有人在?』然後又喊了一次。

  我感覺有些毛骨悚然,暗黃的燈光更加深我這種感覺,因此我更加快了動作,連忙壓下馬桶把手,還沒沖完水我就跑了出來。我實在無法在這種地方繼續待著。

  但我又很想搞清楚有沒有人在,於是我又大喊了一次:『有人在嗎?』

  這次一樣沒有人回應,但是後面四間卻依序發出了沖水的聲音,水聲在廁所大聲回盪著。

  我敲了敲門板,又依次開了這些門。

  沒有任何人在。

  然後我安靜且飛快地回到了教室,也不跟嘲笑我的同學說話,而這時候桌面的那排字消失了,彷彿從未存在過一樣。」

  「後來我這同學一直在思考這件怪事,他想知道到底那天是不是他的幻覺,但他自己很確定是真的……那麼,我說完了。」吳祥說完後,吹熄了眼前的燭火,他感到自己好像達成什麼目標一樣的輕鬆。

  「我想,我大概知道要怎麼解釋。」歸藏妙笑道,眾人都望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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