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妙第一部:吹燈(四)

玄妙第一部:吹燈(四)

  吳祥先進了門,發現男生臥室裡面已經坐滿了人,胖子直抱怨他們兩人太慢。這個時候,張玉正好吩咐他們圍成一個圈坐著,關魁與他隨便找了縫就坐進去,沒想到旁邊剛好就是歸藏妙,她朝他親切地笑了一下,若是在平常早就兩頰發紅,現在只看得吳祥暗冒冷汗,又不敢移到別的位子去,心裡還是有點亂紛紛,一邊注意歸藏妙的舉動,一邊仍思索剛剛關魁所說的。


  「……那麼,大家都確定好位子了嗎?」張玉又再一次確認。吳祥又仔細巡視了一下眾人的位置,幸好臥室挺大的,確實能排成一個圓,每個人之間都還有點距離;由於張玉是主持人,就坐在門的正對面,大致形成下面的格局:

  ┌─────────────────┐

  │ 胖子 張玉 │

  │ 陸振峰 林安廷 │

  │ 駱寧冰 蔡辰宇 │

  │ 魏家舒 張嘉琳 │

  │ 謝子玉 劉芳瑜 │

  │ 歸藏妙 關魁 │

  │ 吳祥 林倩怡 │

  └──────── ────────┘

  大家定位以後,張玉拿了一大串蠟燭,吩咐駱寧冰、張嘉琳等幾個女生幫忙點火、平均分配白蠟燭,放在每個人面前。歸藏妙起身走向張玉,說道:「也讓我來幫幫忙吧。」張玉正要阻止,卻又找不到理由。吳祥想起關魁的囑咐,連忙直直盯著歸藏妙,只見她每固定了一支蠟燭,就會若有似無地在下面用蠟油畫些什麼。由於她掩飾得很好,沒人注意也沒人發現,只有吳祥的位置剛好能瞧見。

  只見歸藏妙就在關魁那,很快就要來到自己這邊了,吳祥的心臟「撲通」、「撲通」跳著,只覺得心跳聲一直在體內迴響,沒有辦法使它停下來。

  終於,歸藏妙來到了自己面前,也是比照前面,游移地畫了一些圖畫。

  吳祥連正眼瞧她不敢,瞥過頭假裝跟林倩怡聊天,等到歸藏妙固定完後才敢回頭。瞇眼一看,只見到幾條未乾的蠟油連成的白線而已,趁她不注意時用襪子使力抹了幾下,還沾了一點油膩的燙蠟油,心想這可破了妳的法術吧。

  發完後,駱寧冰就坐回位子去,張嘉琳不放心又數了數,發現只有九十九支。因為最後才發到張玉這邊,所以除了張玉以外,每個人面前都是七支點火的蠟燭。張玉點點頭,先讓眾人坐好定位,自己也坐了下來。

  「也差不多可以開始『吹燈』了……」張玉說道:「我先跟你們說一個故事,這個故事大概很多人聽過,是關於百物語的結局。」她的口氣時而嚴肅,時而和緩……

  「從很久很久以來,日本都認為百物語是禁忌的遊戲,會召來百鬼夜行,卻怎麼樣也無法阻止青少年進行,倒不是父母沒有好好教導,實在是他們無從阻止起,畢竟沒辦法一直監視小孩的舉動。

  先別說是他們自己好奇吧,就算是在最陰、最凶險的時刻,一群青少年中也常常會聽到不知名的聲音鼓吹,說著:『我們來玩百物語吧。』最後開始遊戲後,才醒悟到這根本是惡鬼的聲音,此時後悔也來不及了。

  泰國也有類似這種說故事的遊戲,叫做『百鬼降』,參與遊戲的人都會被下一種奇特的降頭,據說在百天以內會引來孤魂野鬼,參與者往往不堪其擾,不敢出門,最後則慘死在自己家中。我聽說,那死狀非常淒厲,瞳孔直直放大,好像見了什麼驚駭的事物。

  故事含有願力,只要人們越相信,也就越有力量。

  在明代以前,還常有說故事驅鬼的例子,像是『趕儺』不就是一種說故事的表現嗎?參與這類遊戲的人因為這些說故事的舉動,以及強烈的願力,使得故事最終成真。」

  大家聽得入神,林倩怡甚至臉色發白,想到那幹嘛還玩這種恐怖遊戲。

  張玉笑了笑,繼續往下說道:「所以,這次才只發了九十九支蠟燭。我剛剛說的大家聽聽就好,也別太緊張啊。」

  聽到這邊,眾人都放心地吐出了一口氣,林倩怡也恢復了面色,至少張玉有想到要做防範措施,想必是不會發生什麼事情。

  「我比你們都多一支蠟燭,就由我先說吧。」

  「等下,」駱寧冰說道:「關燈比較有氣氛吧。」

  於是駱寧冰站了起來,把燈關掉。說也奇怪,外面的風吹雨打聲顯得越來越清晰,氣氛轉為神秘,縱然是處在臥室中,吳祥還是感到坐立難安,除了他和關魁,其他男生倒是一臉興奮的樣子。

  張玉繼續說道:

  「這是在國共內戰末期時發生的故事。

  大家都知道晚期的時候,國民政府軍節節敗退,唯有當時的第十二兵團有時還能討點便宜,被共軍稱為國軍五大主力之一。第十二兵團的司令官叫做黃維,不過他不如當時的副司令胡璉有名,第十二兵團就是從胡璉的第十八軍整編而來,後來撤退來台,還當上了國民政府軍陸軍一級上將。

  由於徐蚌會戰時,胡璉正好父喪,因此暫離軍職。司令官黃維人用兵猶豫不決,在關鍵時刻又過於莽撞,失去了輔佐他的胡璉,最終導致第十二兵團的覆滅,被共軍俘虜。

  這是記載在民國史上的事情。

  但我接下來要說的,卻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祕聞。

  事實上,共軍雖然知道心腹之患胡璉不在,對軍力龐大的第十二兵團還是頗為忌憚,在華中一帶潛藏許久,等到第十六兵團被滅時,這才敢一股作氣進攻第十二兵團。但第十二兵團的二十萬兵力卻只剩下半數不到,面對共軍的攻勢也不加抵抗,每個士兵都像失了魂一樣,傻愣愣的。

  共軍的司令官心想有點邪門,這樣的士兵收編了也沒用,當場就將他們各自遣送回鄉,上報盡滅第十二兵團十二萬人,只留下司令官黃維一人。

  黃維在被俘時,一點司令官的冷靜都沒有,還拼命說著:『鬼……有鬼……有鬼……兵團滅了……都被吃光了……』後來就被送往戰犯管理所了。」

  張玉確實很有說故事的功力,她先挑了眾人不清楚的民國史,省去許多繁雜的事情,在關鍵時偶有停頓,抑揚頓挫掌握得很好,連吳祥都聽得癡迷。

  她又繼續說下去:

  「華中這一帶丘陵眾多,再過去則是一塊沼地。一開始,黃維聽附近的村民說這邊地勢繁複,難攻易守,就決定駐紮在此地,要求他帶他們去。那村民是個粗壯的漢子,直接答應了,只是他還說了無論如何,一到晚就最好不要進山林,以免驚擾了山精。黃維答應了。

  在十一月二十五號這一晚,就如往常一般,十分平靜。月亮被雲掩著,透起颼颼冷風,李賈跟曹無傷兩人值班站崗,牙齒都有點打顫。他們本來是第十二兵團的兩個小上士兼炊官,職位也不甚高,剛好都從四川來,便結為好友。

  『老李啊……你看我們這仗能打得贏嗎?』曹無傷說道,他臉上有好幾道疤痕,是以前跟著胡璉打仗,被日本鬼子刮的。李賈看著,總覺得他今天有點奇怪。

  李賈打開水壺,偷偷啜了口劣酒,暖暖身子,沉吟半刻後才回答曹無傷:『這我也不知道,胡副不在,黃司令這人矮屎塔爬,感覺挺靠不住。』又接著說道:『你知道第十六兵團已經被剿了嗎?』

  『唉……我看這仗打不得,一開始五十九軍、七十七軍那兩幫馬上就倒戈了,狗日的邱瘋子又遲遲不肯去救黃百韜。』

  『啐、你怎麼也學那群共產黨這樣說?』

  曹無傷震了一下,不多分辯,只是嘆了口氣,又借過李賈的酒喝,才好像提起勇氣般說道:『我也不瞞你了,老李,我真是共產黨員。』李賈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曹無傷用刺刀頂住。

  『你、你想做什麼?』李賈本來想放聲大叫,把眾人驚醒,但在他後頸的刺刀冰寒,提醒他現在自己的處境。

  『老李,我是特務,唉。你別發出聲音,我不會對你怎樣……這群人中,我同你交情最好。今天解放軍捎來一封秘密書信給我,解碼後我才知道他們要我在十二團的食物裡面下毒,然後送上黃司令的人頭。』

  『什麼……』李賈想起今天吃的饅頭顏色特怪,還有那如同一灘爛泥的水,突然覺得一陣噁心,連忙想吐出來。曹無傷見狀也笑罵:『我日!這樣一說就想吐了?你先別緊張,我沒下毒。我倦了,老李。』

  李賈聽他說,這才放心。他看曹無傷不像是要殺了自己的樣子,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奇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倦了。不想打仗了。』曹無傷誠實說出自己的心聲。『老李啊,我記得你說過你家鄉還有老婆跟兒子在等你吧。我也一樣,當初說我無牽無掛是為了要坑你。』

  『砍腦殼的……』李賈不禁罵了一句。

  曹無傷見他鎮定了,笑著也把刺刀拿開。

  『那你想怎樣?』李賈問。曹無傷望著無垠的天,說道:『我要逃……老李、我要逃兵;如果國民軍贏了,一查出我是特務,我就夠他們日的了;如果解放軍贏了,你們就算在陰曹地府也會天天日我……』

  『你倒挺明白自己的處境,但逃兵可是死罪,諒你板眼兒長也無法脫罪。』李賈說道。

  『要跟我一起逃嗎?』曹無傷看著李賈,好一陣子他都沒回話。

  曹無傷依舊不死心,繼續勸道:『死心吧,老李。你以為國民軍真能贏嗎?贏了又怎樣,解放軍陰魂不散,定會捲土重來。再說,你攔不住我,黃司令也會依軍法審判你。你還有妻兒,別做那種瓜娃子才會做的事。』

  沉吟片刻,李賈終於下了決心,一咬牙道:『逃就逃,不逃被解放軍日,逃不走也是被國民軍日。』

  曹無傷大喜,兩人悄悄換下軍裝,只留了步槍在身上,當下揀了些糧食便走,幸好這幾天兵團且打且逃,都累壞了,也沒人發現站崗的兩人失蹤。

  夜風吹得很緊,兩人商議一番,打算先從旁邊的樹林繞開。看著駐紮在此地的兵團,兩人有點害怕,曹無傷說先在林中藏匿身形比較安全,加上他們也沒聽到那村民的勸告,就當機立斷,進入了山林。

  但一進到林中,李賈卻立刻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

  這片林,太靜了。

  一點聲音都沒有。

  兩人汗毛直豎,好像有什麼野獸在黑暗中監視他們,都不想再待下去。『我們慢慢往後走……別驚動了兵團的人。』李賈對曹無傷說道,手上也沒閒著,兩人拿起步槍,一同亦步亦趨地退後。

  這時候李賈也發現,天上的烏雲不知道什麼時候散去了。

  突然間,濃稠的雨水滴在他的頸背,他抹了抹,卻覺得腥臭難聞。抬頭一看,卻只望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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