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妙第一部:吹燈(三)

玄妙第一部:吹燈(三)

  「──吹燈?」

  遊戲的名稱叫做「吹燈」,不過眼前似乎沒人知道玩法,只有面面相覷。此時,張玉出乎眾人意料地開了口:「……我知道。不過玩法挺複雜的。」大夥兒都奇怪她怎麼會知道?燭火散出的光就在張玉面前飄蕩著,令人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


  如果從圓樓上方俯視,一片靜默的槐村彷彿因這幾道微微火苗而驚動。夏天的晚上六點竟然看不見半點光芒,黑得嚇人。夏蟬在夜間一齊合唱著。

  坐在吳祥旁邊的林倩怡撥了撥紅髮,抱怨道:「我跟張玉同寢,你們都不知道她有多愛玩遊戲,時常有事沒事就去查古今中外的遊戲玩法。上次她還想找我們玩『血腥瑪麗』,我當然是拒絕了,差點沒被嚇死。」張玉聽到,尷尬地笑了聲;駱寧冰心想你這麼膽小,就算玩「紅綠燈」大概也不會好到哪去。

  吳祥聽過「血腥瑪麗」這個遊戲,據說在外國女校很熱門,但也很陰。受歡迎程度大概跟台灣前十年的碟仙、錢仙差不多,當然下場也是一樣;玩法在網路上很常見:

  一、獨自一個人進入浴室。

  二、鎖上浴室門並關掉電燈。

  三、面向鏡子,並在自己與鏡子之間點燃蠟燭,或在鏡子兩邊各點一支蠟燭。

  四、閉上眼睛集中精神,慢慢口唸「Blood Mary」三次。

  當然在步驟中,也附上了後果,寫得十分駭人,但或許就是如此,才讓人更有興趣。現在的謝子玉他們就是處於這種又害怕又刺激的心態中。

  聽完張玉說的「吹燈」玩法,眾人都有些躍躍欲試,只有關魁皺著眉頭。謝子玉看大家也洗好澡了,當下便先讓幾個男生留下收拾餐具,吳祥也是其中之一。接著又跟其他人相約準備好材料後,一起在男生那間臥室集合。這時張玉湊近關魁說了幾句話,語畢,她跟著一群怕黑的女生,手拉手,抓著白蠟燭紛紛一同先從公用梯走上去。黑暗的迴梯響起「噠噠噠」的跫音,聽得眾人是越走越怕,但越怕又越是要走;張玉走在最後面,小心翼翼地注意歸藏妙的一舉一動,她剛剛在臥室內早就注意到歸藏妙奇異的笑容,但始終沒發現什麼。

  隨著燭光向上移,迴梯又回到原本的漆黑。

  「窸窸窣窣……」

  吳祥把地上杯盤狼藉的碗筷都收拾乾淨,關魁也舀起一瓢水洗淨廚房的炊煮用具,動作比吳祥還要慢還要仔細。由於大部分都是免洗餐具,陸振峰跟蔡辰宇早就收完了自己負責的範圍,等不及要玩遊戲,說了聲便先上去。

  一下子,一陣涼風吹來,像從背脊拂上來一般,吳祥沒有防備,抖了一下,感覺晚上似乎比白天要冷上許多,讓他幾乎有種處在寒冬的錯覺。他轉頭想催關魁快一點,卻嚇了一跳,關魁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的後方。

  「……藏……」

  「啊?你說什麼?」吳祥沒聽清楚關魁說什麼。

  「我說,祥哥你要小心注意歸藏妙……她很有問題……」

  「為什麼?藏妙看起來挺正常的啊,哦──我知道,你看上她了?」吳祥用肘推了他一下,隨意亂開玩笑。

  「我問你,今天是幾月幾號?」

  「哈……當然是七月二十啊,你是玩昏頭了嗎?」

  夜風又一陣吹來,差點吹熄了燭火,吳祥連忙掩住蠟燭。

  「你仔細看清楚,這是我的手機,因為我多帶了備用電池,所以現在還有電。這邊沒多餘的插座,你們的大多沒電了,對吧?」

  吳祥見關魁神色凝重,知道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也不敢怠慢,仔細想想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林倩怡的手機在失去訊號後不久也沒電了。而其他人少有多帶電池的,大多想著有充電器就夠用了。

  「你看一下現在是幾號。」

  吳祥一望過去,手機上發亮的螢幕寫著:無訊號,搜尋中。而日期那欄赫然顯示著:七月二十五日。

  「更巧的是──今天剛好是農曆七月初一。」

  「怎、怎麼可能?」吳祥差點大喊,聲音有點顫抖,卻被關魁的手捂住嘴巴。「噓,小聲點……」他發現眼前關魁的手也正抖著,似乎也很恐懼,只是臉色看起來鎮靜而已。吳祥點頭表示知道後,關魁才把手放開。

  「這不可能啊!我記得我們是十五號出發,過了第五天到這裡。」

  「我猜,我們大概是被『煞』到。」關魁搖搖頭,「我記得我們在上火車前每個人都還好好的,但在見到歸藏妙、上了火車後,我馬上就感到頭殼昏沉、不醒人事了。那時候應該就是被惡氣重的壞東西『煞』到,或是一種幻術。從那時候開始,我們每個人看到的都是幻覺,我們可能從頭到尾都沒有去過任何地方,除了買東西外,只是筆直地往這裡前進。」

  吳祥簡直不敢相信這番話,他連忙回道:「這……不太可能吧。我們還吃了鼎王、還去夜遊、還跟我媽拿了東西才來這邊的啊。」

  關魁嘆了一口氣。

  「你還記得你在台中火車站買的『永保安康』紀念車票嗎?」

  吳祥正想說我怎麼會不記得,一直都放在這件牛仔褲的暗袋啊,正要伸手去摸時,才發現那邊根本空無一物,大吃一驚。

  關魁苦笑:「不只你,我之前在那裡還用手機拍了不少相片,你還有印象吧?」吳祥點點頭,他記得關魁還幫大家合照,背景就是火車站旁的太陽餅,還有在中友百貨也照了幾張,接過關魁遞給他的手機,結果一看到相簿裡面的相片,幾乎當場崩潰哭了出來。

  哪裡還有什麼相片,全部都是火車上的圖像,還有一張他記得最清楚的相片,是劉芳瑜在鼎王門口做了超搞笑的表情,如今表情一致,但背景卻換成了火車上。

  他又重新想起歸藏妙在火車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立刻冷得覺得尿意來了,對關魁的話已經信了七八分。

  「祥哥,我先問你,你們到底為什麼會決定來這裡?」

  吳祥一五一十地全盤托出,從決定環島到在班板上發表公告,連那個當初不知道是誰提案的聲音,也跟他說了。「唉,現在想來,那應該是個女生的聲音吧?」關魁下了結論。

  「你知道為什麼我之前打手機說不來,最後還是來了嗎?那是因為我從小就有一種特異能力,能察覺到危險,因此從小對這行也有研究。這次的感應特別強大,我本來心想那還真的必需快點取消才對。但到了當天,還是覺得畢竟同學一場,如果不通知你們的話我心有愧疚,於是就來了。

  「我一路上跟著你們,才知道你們竟然要來槐村這裡……難怪我的感應會如此之大,這邊……唉……」

  「這裡怎麼了嗎?」

  「槐樹屬陰,以前的人都管它叫『鬼木』,你看『槐』這個字拆開來不就正是這樣寫嗎?古人認為槐樹是鬼氣凝化而成,會召來怨魂,將他們的魂魄禁錮其中,在夜晚更是要特別注意不能碰到槐樹。槐村從以往似乎就屢次發生意外,聽說居民常常要奉獻活人作為祭品,才能安頓此地的惡鬼。」

  想到陰風中隱隱透現的槐樹竟然包圍整個村莊,吳祥突然明白為什麼這裡會無人居住了。

  「槐村應該是連接陰間的鬼門,因此才會有這些設施,你知道為什麼土樓要建成圓的嗎?風水師常說:『路有路煞,溪有溪煞,山口有凹煞。』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指,只要有稜有角的地方,都容易形成惡氣。這裡的惡氣太重,以至於連村莊都要建成圓形的來化解,一方面也是把惡氣抑制在村裡。

  「至於路標上的『傀氏』則讓我首先懷疑起歸藏妙。『傀』與『歸』同音,『傀』從人旁鬼字,應該就是侍奉鬼神之人,我猜她就是原本住在這裡的居民,或是以前的亡魂……而當見到白蠟燭時,她竟然沒有露出正常人的畏色,還能神色自若地帶頭燃起,都不禁讓人覺得可疑。更重要的是,張玉剛剛偷偷跟我說──

  「提議說要玩『吹燈』的聲音,就是歸藏妙的。」

  吳祥想起,剛剛的確是女生的聲音,他問道:「那為什麼她要這樣做,對她有什麼好處嗎?而且為什麼我們現在才發現之前都是幻覺,當時看照片也沒啥問題。」他現在已全然相信都是歸藏妙所做。

  「我先回答你最後一個問題,據我推測,大概是槐村的怨力抵銷了歸藏妙的幻術,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她已經把我帶到裡面了,也不怕我們逃出,因此就解除了法術。至於為什麼她要這樣做,大概是想把我們當成祭品吧。被『吹燈』呼喚來的鬼怪會把我們撕毀,而槐村就能因此得到暫時的安頓。」

  「無論如何,這都太令人不可置信了……」吳祥一想到自己的同學把自己當成祭品,就有點不寒而慄,不管怎樣,他再也不敢直視槐樹了。

  他回憶起張玉剛剛說的話:

  你們知道「吹燈」是什麼嗎?

  可能有人碰過這種情況──明明沒風,桌上的蠟燭卻常常莫名地熄滅,更甚的是,常常一點火就熄。這種狀況,古人稱為「鬼吹燈」。

  「吹燈」就是從「鬼吹燈」衍伸而出的恐怖遊戲,在以往則是一種祭祀的儀式,祭祀死去的人所用。有點類似日本的百物語,參加的人數至少三人以上,能夠成為一個圖形的人數,接著準備一百支蠟燭,還有一百個鬼故事,參加的人輪流說鬼故事,每說完一個故事就吹熄一根蠟燭,表示是鬼吹的。這樣可以削弱陽氣對陰間的制衡力,慢慢在舉行遊戲的場所製造出與陰間相近的磁場,遊戲一旦開始,就不能輕易結束。

  在進行過程中,可能會看到或聽到一些奇特的現象,那也正是遊戲順利進行的徵兆。

  等到最後一根蠟燭被吹滅後,參加遊戲的人就能進到冥府。

  「這是事實,你不得不信。」關魁冷冷說道,隨即又和顏緩色:「幸好我剛剛已經叫張玉留心一下大家,別讓大家真的把故事說完。」

  「可是……」吳祥還是有些疑惑:「為什麼我們不乾脆拆穿她,或是不要玩這個遊戲,這樣不是比較快嗎?」

  關魁苦笑道:「我們沒有證據,而且一旦說出來也會引起她的警覺,如果假裝參與的話,至少能夠拖一些時間,到時候離白天也就沒剩多少時間了。

  「我幫你算過了,你陽氣最重,一般鬼怪接近不了你。祥哥,我希望你能夠幫忙監視歸藏妙,當然,能夠破壞她的好事就再好不過了,像是陣法、符咒等,擦去一痕對我們來說就很足夠,但這事情要量力而為。至少我們只要確保能拖到白天,到時就可以馬上離開這邊……只有今晚陰氣最盛,她才能夠透過『吹燈』做這些事。」

  「我盡力吧。」吳祥一咬牙,點了點頭。雖然他平常膽子不大,但為了朋友,他也會激發出以往沒有的潛力。

  「好,」關魁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們上去吧,記得別引起注意。」然後伴隨吳祥一起走上迴梯,只是他也一邊回頭看著階下,喃喃自語。吳祥只是把心思全放在等下的遊戲,卻沒注意到關魁的舉動。

  「終於……我終於又回來這裡了……」關魁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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