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妙第二部之黃泉路(01)

玄妙第二部之黃泉路(01)

  吳祥從男六舍走出,一邊騎著腳踏車,一邊看著在高架橋上匆促的車潮流過,頭上頂著藍天白雲,讓他不禁感嘆這才是真正的生活,而之前發生的一切如今想來卻像是一場幻覺。

  暑假那時的畢業旅行後來鬧得沸沸揚揚(請參照《玄妙第一部:槐村》),眾人回到家後被罵得臭頭,才發現日期竟然比原來預定的晚了五天,沒人有那五天的記憶,自己到底做了什麼都不記得,胖子直呼說「像是被鬼抓去一樣」;最慘的就是劉芳瑜、林倩怡跟張嘉琳,在她們數位相機裡面的大部分照片都不見了,只剩下寥寥無幾的無趣照片,寶貴的畢旅回憶就這樣消逝,三人欲哭無淚。

  一時間,在眾人一起偷開的隱版上多出許多篇聲討兇手的文章,但日子久了,又無疾而終。


  知道真相的吳祥也不敢發言,因此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成為眾人心中的一個慘痛回憶,劉芳瑜更發誓以後絕不輕易讓相機離手。

  倒是自從開學以後,他就很少再見過歸藏妙了,有時候在走廊上遠遠看見張玉走來,他也會刻意躲開;吳祥並不討厭她們,不過他自認是平凡人,那次是為了自己跟朋友,恐怕無力消受再來幾次這樣的惡夢。

  至於關魁……吳祥聽說新學期之後他已經住在男二了,兩人再也沒什麼機會有交集了。況且,他還記得那天擊退青燈鬼之後──

  「哈哈,掰掰囉。」

  在歸藏妙說完這句話後,青燈鬼隨即消散在空氣中,不見蹤跡,而包圍住他們的槐村亡靈也在一瞬間內隨著霧氣還有黃光消失,天上的鬼門越縮越小、越縮越小,接著化成一個黑點,最後只留下他們三人站在井口,在這個一片荒煙蔓草的廢村聽著嘈雜的蟬鳴。

  張玉在一旁愣愣地說:「原來如此,原來是歸藏……原來是歸藏……」「妙。」歸藏妙自動幫她補上最後一個字。

  吳祥感覺到夏夜的風吹著清涼,跟之前毛骨悚然的寒風不一樣。「一切都結束了……」他不由自主地吐出這句話,感慨萬分。

  歸藏妙敲了一下他的頭,說道:「你說錯了,是『它』結束了,我們現在才正要開始,別忘了我們還沒去救關魁。」

  「啊!沒錯!」張玉聽了也是大吃一驚,吳祥跟她都差點忘記自己還沒去救關魁,連忙動身。

  吳祥心裡忐忑不安,他希望關魁能夠平安無事,畢竟大家同學一場,況且當初也是他發現異狀,叫自己先逃的。

  但只見張玉一邊走著,還是一邊纏著歸藏妙,一點也不緊張,這回她口中說的卻是:「呃,道友、不不不,這下應該叫妳大姊頭才是,妳可算是我們的老祖宗啊。不知道妳願不願意教我歸藏……」「妙。」「大姊頭,我說的不是妳的名字,我是說歸藏……」「妙。」「那個已經失傳的歸藏……」「妙。」「能不能教我一點點,我絕不會跟別人說妳就是歸藏……」「妙。」「歸……」「妙。」「藏……」「妙。」反正不管張玉說什麼,歸藏妙一律都在後頭補上個「妙」字。

  張玉恍然大悟,心生一計又繼續說:「大姊頭,我說那個歸……」「妙。」「關魁……」「妙。」「呃,吳祥……」「妙。」「大姊頭,妳不覺得這世界真奇……」「妙──靠!」「噗哈哈哈……對不起啊大姊頭……可是、哈哈哈……」講到第四句時歸藏妙才發現,罵了一句後,再也不搭理張玉。

  只有吳祥生怕錯失了解救關魁的一絲機會,趁著點點星光認真地沿回頭路搜索著,不敢放過任何角落,終於在村西一處殘敗的屋前發現關魁。

  他倒在地上,衣服沾了一些爛泥,面色憔悴。

  吳祥見狀,立刻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還有呼吸!吳祥總算鬆了一口氣,但隨即又發現關魁一點動靜也沒有,雖然胸前隨著呼吸起伏,但彷彿沒有任何知覺,任憑他怎麼喚也喚不醒。

  「關魁!」吳祥喊著:「關魁!你還活著嗎?」

  「別擋在前面礙事,」歸藏妙一把推開他,皺起眉頭,瞧了片刻又笑說:「他沒事,大概正作著一場夢。先把他背回去吧。」

  三人回到圓樓,吳祥吃力地放下關魁,流了滿身大汗,也虧他能將一個大男生一路背回這裡。之後他們又在歸藏妙的指示下把房間清理乾淨,只留下幾根蠟燭跟一些印記──當然,「他們」指的是吳祥跟張玉兩人──然後逐步檢查眾人帶來的行李,戴上手套(歸藏妙吩咐的)把相片都刪掉。

  「不過他們還有記憶,起來之後該怎麼解釋?」張玉大感苦惱。

  「嘿嘿……」歸藏妙笑了兩聲,指著地上凝固的蠟油,這痕跡繞了一圈,「妳說那是什麼卦?」張玉一細看,發現在每個人原本坐的位前都是六條線,嘴裡喃喃:「坎上震下……是水雷屯!」又皺起眉頭細細思量:「原來這是囚魂咒的來源,不過這屯卦又有什麼功用?」

  「功用可大得很。」歸藏妙得意地說:「屯者難也,萬事欲進而不得進,有初難後解之意。等到日出他們醒來後,所有關於青燈鬼的記憶都不會留下,只會記得自己聽了一個莫名奇妙的人的解說,然後玩了一個莫名奇妙的遊戲,又莫名奇妙地睡著。」

  「大姊頭,這歸藏真妙!」張玉激賞道,不知道自己被她暗罵。

  「不然妳以為我的名字是怎麼來的?」歸藏妙白了她一眼:「雖然聽起來怪怪的,不過我還是姑且接受妳的稱讚。」

  後來歸藏妙又要吳祥讓關魁枕在他的大腿上,然後過幾分鐘就摸摸他的頭,她說這是由於吳祥的陽氣特別重,能夠影響關魁,而摸頭的動作則意在透過吳祥的陽氣緩緩凝聚他的三魂七魄。

  雖然有點難為情,不過吳祥還是照做了,只是動作很生硬。

  「別那麼僵硬……放輕鬆點、要更柔軟點,」歸藏妙好聲相勸,她的表情看起來有幾分陰險:「該怎麼說呢……對了!只要把關魁當成你的女友那樣溫柔對待就可以了。」

  聞言,吳祥又把動作放軟。

  「你看,這樣是不是看起來好多了,這麼溫柔不是很好嗎?」

  「哇,好有BL的感覺,有夠腐!」張玉幸災樂禍。吳祥不知道什麼是「腐」,但大約聽過「BL」的意思,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可是也不敢不維持同樣的動作,畢竟那關係著關魁的命。

  「哈啊──」歸藏妙打了一個大哈欠,伸伸懶腰,睡眼惺忪地說:「好想睡喔。張玉,我們先去睡吧。」「是,大姊頭。」「不要叫我大姊頭……吳祥,至於這裡就交給你了,記得要摸到關魁醒來啊。」

  吳祥縱然也很想睡,但還是答應了。

  「還有,這次是例外,我提醒你以後盡量少接近關魁,特別是跟他一起去旅行或什麼的,很容易碰上危險。因為他身上被人下了咒。」

  「為什麼?可是妳們不是說過我的陽氣很重嗎?」

  「是呀,不過他的詛咒可是更重!就好像燒了一百支十里香然後黏在關魁背後把他推到將軍墓一樣,而你的陽氣只相當於十支驅魔香。」這個比喻實在很好懂,聽得吳祥臉都綠了,這代表即使是他靠近關魁,也會比正常人多了十倍的機率撞邪。

  「了解了吧?」

  吳祥點頭如搗蒜。

  「啊!」離去前,歸藏妙想到什麼對張玉說:「把原子筆拿給我。」「咦,大姊頭,妳怎麼知道我帶在身上?」只見張玉真的從她那件神秘衣服的袖口掏出了一隻筆交給歸藏妙,而後歸藏妙又走到他面前說:「把另一隻手伸出來。」吳祥照著她的話伸出右手,只覺手心傳來刺刺的感覺。

  「嗯,好了。」歸藏妙笑了笑:「記得上面說的話。」之後張玉便隨著她離開,到隔壁女方臥室去睡。

  吳祥狐疑地打開右手掌心,上面寫著怵目驚心的五個字。他決定自己以後一定要保持沉默──

  幸好事情已經結束了。

  吳祥踩著跟學校買來的二手腳踏車,騎入學校,開心地看著自己熟悉的景色──那排校園中央的大王椰子樹、還有翠綠的小葉欖仁樹,以及週遭的草坪、花圃,這正是他喜歡的平淡而幸福的校園生活。清晨八點的空氣還有些許涼意,但讓人覺得精神很好。

  他吃完早餐後便將腳踏車停靠在樓下,走到必修課的教室,雖然教室在五樓,不過吳祥總覺得走樓梯比搭電梯健康。

  「早安。」

  「嗯,早!」吳祥下意識地回應,卻發現眼前的人他不認識。

  一個短髮的男生站在教室門口對他打招呼,他的頸上還掛著一條mp3,看起來像是別系的學生,因為吳祥沒有見過他的印象,但對於他身上的氣質卻有種熟悉的感覺,不過吳祥自己也說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感覺。

  「你是吳祥吧?」他說。

  「對,呃……請問你是哪位?」

  「果然就跟她說的一樣,看起來有夠老實……」那男生喃喃自語,又展開笑容上前跟他握手:「幸會幸會、久仰久仰,其實呢是歸藏妙叫我來找你的,她說只有你能夠解決我的問題。這真是個很大的問題呀!」

  「歸藏妙?」吳祥大駭,立刻退後一步。

  只是那男生也緊緊抓住他的手,不讓吳祥有機會逃走。

  「沒想到她做人這麼失敗……」那男生雖然是感嘆的口吻,可是臉上的笑容卻藏不住他的心情:「放心,我跟她不同,我比較正常。」

  吳祥在心裡吶喊著你更奇怪,又逃不走,只能站著聽他說話。

  「歸藏妙她們家最近去旅行,所以我只好來找你了。」吳祥這才知道為什麼自己幾乎沒見過她,但也不禁問道:「可是……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男子比了一個「噓」的手勢,又搭著他的肩膀說:「我可不希望被人注意,借一步說話。」之後不管吳祥的意見,硬是把他拉到廁所。對了,就是這種根本不理會別人的無理舉動──吳祥察覺過來,難怪自己會有這種熟悉感──因為這男生完全就像是歸藏妙的翻版!

  眼前的男子也不管吳祥的內心世界是如何,賊頭賊腦地看看四周,才開心地拿出一個灰舊的小罈子遞給吳祥,他不自主地接過,有些重量。男子看著吳祥的動作,還緊張地說:「小心點,別砸破了!」「這是什麼?」「你這麼猴急幹嘛,先別問,我等下就會跟你說清楚。」「喔。」

  「拿著。」吳祥拿著。

  「退後。」吳祥退後一步。

  「轉身。」吳祥向後轉。

  「閉眼。」吳祥雖然覺得奇怪,還是閉上了雙眼,不知道那男生到底要做什麼,也不知道歸藏妙為什麼要叫他來找自己。

  接著他聽到「噠噠噠噠噠」的跑步聲,他到底是在玩什麼把戲?吳祥睜開了眼,轉身卻再也沒見到男子的人影。

  「哈哈哈,我自由了!欸、吳祥、你記得每天都要餵食啊!」男子笑嘻嘻的聲音從遠方傳來。

  吳祥愣愣地站在原地,他竟然跑了!

  他從沒預期到會有這種情況,只能呆愣愣地看著手上的小罈子,這裡面有什麼?而什麼又叫做「記得每天都要餵食」?他該餵什麼?

  他有種平靜的生活又被打破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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