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光(02) 場景一

螢光(02) 場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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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景一

02

  「希南?」

  他托著下顎,好幾聲叫喊後才回過頭。

  「你怎麼了,希南?」教室裡沒人,柳日新總算找到機會問他:「最近這幾天,你一直都是這樣心不在焉,是因為……」他猶豫一下,才說出那名字:「因為小薰的事嗎?可是,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公祭都過了。」

  沒辦法的事?

  徐希南猛然抬起頭,望著他,當兩人目光觸及時,柳日新忍住想立刻後退一步的衝動,逼自己站在原地。他們不是很熟的朋友,只是常常聊天、恰巧補習班也坐在附近而已,不過最近的徐希南格外奇怪,令他擔心。

  但他發現自己看不透徐希南眼裡深沉的黑,瞳子裡似乎蘊藏了什麼,泛著他所不理解的感情波紋。他知道徐希南和林海薰的關係不錯,也知道他因為她的死而遭受打擊,但……徐希南的表現讓他打了個冷顫,那種情緒比單純的悲痛還深,還要熾熱,像隨時會燒起來似的。

  「沒什麼,你別擔心了,」稍後,徐希南笑著說:「只是在想事情罷了,只是想些事情……」但他只有嘴角微微勾起來,眼神沒絲毫笑意。

  「不管怎樣,有煩惱要跟我說。」被那黑色的目光掃過,柳日新心裡一寒,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下意識說了昨天導師也對他說過的話。

  「好。」

  徐希南一說完,轉身便走。

  走廊上到處都是拿著掃具的學生,偶爾也有幾個男生提著掃把從他身邊飛奔而過,追在他們後面的往往是女生,大約是在嬉戲打鬧。走著,徐希南瞧見一個男學生攀在窗戶邊,朝窗戶呵了兩、三口氣,再拿舊報紙抹過,如是重複幾次,那俐落的姿態使他想起莫惟,接著想起幾天前她說的話──

  「海薰不是自殺的,至少她不像會自殺的人。」她舔了舔嘴唇,說:「我見過好幾個預謀自殺的人,他們身上無時不刻散發出一種壓迫感,眼神抑鬱而堅定,肌肉緊繃。如果不是真的到了走投無路的局面,誰有勇氣選擇這條路呢?很顯然地,海薰還沒走到末路。」

  瞧見他嘴唇欲張,莫惟又搖搖頭,先他一步說道:「雖然有些可能性,但我懷疑不是意外,因為我握有一些線索,就如我剛剛說過的。」不是自殺,也不是意外,豈不意味著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殺。

  「什麼線索?」

  莫惟抿著唇看他:「你還沒答應協助我。」

  「我……」

  忽然感到有人觸碰到自己,他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撞到了一位男老師,對方的面孔令他感到些許熟悉,他確定自己沒上過這老師的課,但兩人可能在校內打過幾次照面。男老師瀏海旁分,戴著一副細框眼鏡,配上他那套白色襯衫,看起來十分斯文,是女學生會喜歡的那型;隨行在男老師身後的,則是校內最資深的女清潔工,她呼喝著要徐希南道歉,表情不無一絲幸災樂禍。

  「對不起。」他說。

  對方朝他親切地笑道:「沒關係,倒是你有受傷嗎?」他笑得很淺,兩片單薄的嘴唇微微上揚。

  徐希南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男老師拍了拍他的肩,接著往一樓的方向走去,女清潔工見狀,也不罵了,亦步亦趨地跟上他的腳步。徐希南忽然想到一件事。若他的辦公地點在那,不是體育室,就是保健室的老師吧?會是他嗎?徐希南忍不住多看了幾秒,眼看著他們的身形漸漸消失在樓梯轉角,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馬上跟上去。

  他想。現在是個好時機,追上去跟對方慎重道歉,就可以順便探一探底,可是……會不會引起對方的疑心?不會吧?但如果有個萬一……

  正猶豫間,柳日新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那是保健室的段老師,上個月新來的,人似乎不錯,沒被打掃的阿姨挑撥。」徐希南猜想,他大概是方才聽見了清潔工的呼喝聲,才趕過來看個究竟的。

  「段老師?」

  「嗯,他很受班上那群女生歡迎,隔壁班也有不少仰慕者。據說是從哪裡轉過來的,在前所學校大概也同樣是風雲人物吧?畢竟人長得帥,個性溫和,看起來也十分可靠,這種全能型的人不怎麼常見。」

  「原來如此。」

  「你好像對他有些興趣?」柳日新試圖延續話題。

  「沒這回事。」

  「但你一聽到我的介紹,眼神就亮了起來──」

  他還沒說完,徐希南一個轉身,忽然揪住他的領子,五官顯出陰影,那張臉貼近他耳旁,一字一句沉聲道:「我的事情你少管,也別到處亂說。知道嗎?」說畢,他鬆開手,將對方推到牆邊,頭也不回地離開。

  柳日新一個踉蹌,站穩後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過了好一片刻,那句微弱的「嗯」才吐出口,但徐希南已走回教室了。

  剛才太危險了,差點就引起注意。他摸著臉。看來日後要多注意一下表情。

  「記著,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別對任何人說,」莫惟的聲音仍在徐希南耳盼縈繞不去,他聽見她警告道:「除非你想讓海薰的案子石沉大海。她是被人謀殺的,只不過警方隱瞞了這點,故意放出她自殺的消息,可能就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或者只是想乾脆吃掉案子。無論如何,警方沒料到我比他們知道的更多,在她死亡那天,最後一通電話就是打給我的。」

  「她說了什麼?」

  徐希南深吸一口氣,朝她問道。

  ──老師騙了我。我以為老師是個好人,但他騙我……他們騙了我……

  他彷彿聽見了林海薰的哭聲,緊緊握住拳。到底是誰?誰才是「老師」?還有,「他們」又包括了誰?坐在教室裡,他的心卻飄到更遠的地方。導師正在台上講解著歷屆試題,過了林海薰的公祭沒多久,學校生活又重新恢復正常,導師沒給他們多少緩衝情感的時間,繼續像是追趕著什麼地鞭策他們,強迫他們快點跨過國中時期,邁向人生下一個階段。

  事實上,這堂本來是一星期一次的音樂課,但導師以加強基測應試能力的理由,硬是將國文課排到這時段,美其名為「調課」,不過誰都知道「音樂課」這三個字不會再出現在課表上了。

  那個「老師」會是導師嗎?不,應該不是,林海薰和導師一貫沒什麼交集,可能性最大的還是那些跟她較要好的老師。他必須列份名單出來。

  感覺到有道目光在打量自己,他偏了偏頭,發現柳日新慌張地低下頭,抓著一枝筆假裝抄寫筆記。看起來他受的教訓不夠多,竟然還有勇氣監視自己。他會是「他們」之一嗎?也不太可能。

  真的找得出害死林害薰的兇手嗎?徐希南覺得自己開始焦慮起來,這份焦慮其來有自。

  幾天前,當莫惟跟他說了林海薰死前的遺言後,燒完胸中怒火,他冷靜下來,提議將這個訊息告訴警方,將歹徒繩之以法。在他看來,警察仍比他們有效率,較之也可靠多了,也許先前之所以不重視莫惟的話,是因為她語氣不夠認真的關係。但這個建議遭到莫惟的極力反對。「別白費力氣了。」她說。

  徐希南與她在這點上爭執不下,她冷笑著,指了指樓下的公共電話。「不信你可以試試看,但別透露這個情報,先用你所謂的認真語氣說看看。」

  徐希南試了,只得到一句「根據我們的判斷,林海薰應為自殺」的話。警方完全不想繼續跟他談下去。

  他茫然走進教室,莫惟坐在桌上,側著臉看向窗外,紅黑色交雜的長髮擺盪,她頭也沒回,便道:「我說的沒錯吧?有時候不是認真,就可以解決問題。我想,最大的關鍵在於,警方也在猶豫要不要公開調查,他們大概受到上頭很大的壓力,如果沒有強力的證據,這件案子可能會這麼了結。」她的口吻讓他意識到,這個案子還隱藏著更多內情。

  「就算如此好了,為什麼妳能夠這麼肯定小薰是被謀殺的?如果她真的是因為受到『老師』的背叛而自殺呢?」

  「你能接受那種說法嗎?就我看來,那也是謀殺的一種。」她冷冷地說。「更何況,我手中握有照片,一看就知道,不會有人採取那種方法自殺。」

  「什麼照片?」他朝著她的側臉問。

  「你不會想看的。」莫惟轉過頭,直勾勾看著他:「相信我,你不會想看的。」

  在她冰冷的凝視下,他再沒有堅持下去。就這樣相信她好嗎?沒什麼不好。其實他心裡也明白自己不會想看的,為此他也有些感激對方,至少多知道了一些真相,否則永遠都會掛念著林海薰的死因。不過心情沒變得比較好,透過莫惟所說出的她的遺言令人感到絕望和憤恨,她說得沒錯,就算結果上林海薰是自殺的,也是因為遭受到背叛所致。她被「老師」的背叛謀殺了。

  「我懂了。找到兇手後,又該怎麼做?」他認為應該說些什麼,但一說出口,他就後悔自己問了這麼一句話。

  莫惟面無表情,在夕陽的籠罩下,眸子閃閃發亮。

  她什麼話都沒說。

  徐希南懂了,沉默著,一直以來受過的教育不是那樣子教導他的,然而,另一方面,廣為流傳的聶政和趙氏孤兒的故事卻又說了另一番道理。他覺得心靈被割成兩半,一半贊同莫惟的想法,一半則猶豫著。

  他不願多想下去,先找出「老師」的身份才是重點。

  放學以後,他靠在二樓圍牆,注意到柳日新揹著書包,站在樓梯口,人群川流不息地經過他身旁。柳日新手捏著揹帶,不時左右張望、一臉猶豫的樣子。也許是在等自己。他到底想做什麼?徐希南收拾好東西,向同學道別,緊接著從另一端繞出去,避開熟人,朝資源回收場的方向走去。

  曾聽說,資源回收場旁邊有條被高到腰身的芒草所掩住的小徑,可以直直通往已廢棄的舊校門。那裡的空氣總瀰漫一股酸臭味,大熱天時更是讓人難以忍受,有時候,更會看到一群徘徊不去的野狗,咧著嘴,掛滿口涎,眼巴巴望著人。是以這條路雖然離公車站比較近,卻沒什麼人肯走。

  他伸手撥開兩旁芒草,以及嗡嗡響著的蒼蠅,幾隻蝴蝶飛上飛下舞動,眼前一片碧綠,不斷延伸至地平線,覺得自己像是在深山中迷失方向的小孩。好幾次都想回頭算了,可是每當他一想起莫惟的話,這樣的念頭便會莫名消失。

  窸窣……

  窸窣……

  接二連三地發出窸窣聲響,聲音緊跟在身後,好不容易才穿出草叢,前方出現一個小黑點,離自己越來越近。他走到稍近的距離,才發現那不是什麼黑點,而是一道鏽蝕得非常誇張的鐵門,上頭佈滿日曬雨淋的痕跡,是舊校門。

  夕陽下,一個女孩揹著書包,背靠在鐵門上,聽見他的腳步聲後,回過身來,眸子帶了冷冷的笑意,目光直視他。是莫惟。

  「今天比較晚下課,我來得有些遲,抱歉了。」他道歉。

  「不打緊,我也剛到沒多久而已。」莫惟說,接著朝他問道:「那麼,經過這幾天的思考,你的答覆是?」

  徐希南只點了點頭,作為回答。

  「也是,你都下決心來到這裡了。」她微笑。

  不知從何時開始,清澈的藍天變得有些混濁起來,烏雲飄著,掩住了夕陽,地面頓時黯淡無光。只有其中一個小點反射出一道微弱的白芒,再仔細一點看,不知是誰的舊鑰匙圈默默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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