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妙第三部:逢魔(02)──另一個版本

玄妙第三部:逢魔(02)──另一個版本

此一版本只寫了四集,約一萬三、四千字,因為節奏太慢,我決定全部捨去不用,重新寫出這個版本的《逢魔》了。在寫這個版本時,可以看到節奏極慢,因為當時我的心情不是很好,不過故事的整體構想還是很接近的:一群國中生進行了神秘遊戲,其中一個被拉進地獄大門,以及歸藏妙喬裝成老師的樣子。

  太陽正大,儘管已經九月多了,天氣依舊炎熱。一肩揹著用立可白畫了許多圖案的書包,少年搔了搔頭髮,踏著遲疑的腳步走出門。現在去學校似乎太晚了,都已經要中午吃飯了,況且他也沒什麼心情上課,不過在媽媽的堅持下,他還是只能乖乖聽話就範。


  難得在這種時間出門,外頭的景象卻看不出有什麼差別,忙碌的人還是依然忙碌,無所事事的人依然無所事事。

  到目前為止,他還是不敢相信竟然發生了那樣的事,但世界仍正常運轉著,而世界正常運轉的意義就是──他應該去上課。

  真不該碰那遊戲。

  馬的,看他們提了什麼鬼主意,現在可好了,出事了,大夥兒一起倒楣。但這又不是他的責任,他只是在旁邊看熱鬧而已,真正實施的是他們那五個,沒想到他卻也被扯進去。

  「欸,不是我的錯,真的,不是我的問題啊。」

  「冷靜、冷靜……有沒有聽到,幹,我叫你們冷靜啦!」他說。

  「也不是我說要來這邊的呀!」

  「馬的,現在你們幾個的意思是說這是我的錯是不是?你們是這個意思嗎?幹你他媽的,現在要來推卸責任就對了?」

  「冷靜點!」他再次強調,但語氣慌張。

  「聽好了,」另一個人則將聲音壓低,但話中帶著恐嚇,「現在出事了,我們在場的每個人都有份,聽到了嗎?我們『每個人都有份』。」那人一直都是這群人中的領袖,講話自然有股氣勢。

  「我們每……每個人都有份。」大家失神地重複,垂頭喪氣。

  「所以,冷靜點。這個時間不會有人來的,所以這邊只有我們六個,只要我們六個都不說就不會有人知道,聽到了嗎?」

  「……聽到了。」

  「很好。回去後誰也別想這件事,這只是個意外而已,不是我們的錯,我們什麼錯也沒有。不過如果誰想講出來,他就是我們之中的叛徒,你們應該知道要怎麼處理這個叛徒吧?」

  「知、知道。」

  「嗯,很好。我們六個要相親相愛,知道嗎?誰也不許說出來。來,現在大家都發一個毒誓,發誓自己不會說出這件事情來,這才是義氣。就從我先來,我發誓,如果我把──」

  直到每個人都被強迫發了毒誓後,那人又看了眾人一眼,再次強調:「大家記住,冷靜,要冷靜……」

  冷靜、要冷靜……他雙手焦慮地交握,對,現在要冷靜,等下到學校去一定要表現出正常的樣子,就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接下來連想都不要想起這件事,把它深埋在自己心中就好,就讓這件事情慢慢沉入腦海,直到它再也浮不起來,然後在他的人生中溶解。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吐了出來。雖然成效不佳,但他幾乎花了一整晚在做同樣的舉動,他現在只希望時間真的能夠解決一切,或至少掩蓋一切。

  呼……他拍拍臉,讓自己稍微清醒一下,將車鎖解開,並跨上家裡那台老舊的腳踏車。他先按了按煞車試試,車子立刻發出難聽的摩擦聲音向他抗議,但被他完全忽略,畢竟那是一台在他家服役長達十年的腳踏車,早就習慣了。

  他拿出書包中的防曬乳在手臂上塗抹,又把髮蠟拿出來隨性抓了一下頭髮,接著朝學校出發,嘗試展開正常的一天。

  他一連閃開了幾台逆向行駛的機車,還被計程車司機按喇叭警告,越踩越急、越踩越快,令人不舒服的熱風伴隨景色從他身旁呼嘯而過,但有風的感覺總比剛剛單純的日光燒烤地獄要好多了。

  不過無法遺忘的事情仍壓在他的心頭,讓他無法如往常般哼出悠哉的旋律,或是心血來潮作一些危險的特技動作。該不會這一輩子我都忘不了這件事吧……他不禁興起這個念頭,但不願多想。

  等到接近那個再熟悉不過的建築物時,他立刻反射性地將書包中的安全帽戴上,意識到這個動作的他不禁苦笑,這就是習慣吧?習慣真是可怕,也希望他能夠習慣將這件事情藏在心中的感覺。

  門口的警衛瞄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問道:「學號?」

  他老實說出自己的學號,並拿出學生證給警衛證明。畢竟已經請假了,沒有必要替自己多找麻煩。

  警衛接過學生證,確認完後抱怨道:「怎麼這麼晚才起床?說實在的,你們這些年輕人真不像話,你才國二而已就這麼懶散,這樣下去要怎麼考個好高中?」

  警衛盯著他的眼睛,看起來還想再發表一些年輕人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的演說,不過看到手錶上的時間後,他又停了下來。「好啦,下次別再犯了,快進去教室吧。」

  他努力露出一副感謝教誨的表情,語氣帶點慚愧地道:「我知道了,我以後不敢再犯了,謝謝警衛先生。」

  警衛點點頭,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示意他快進教室。

  他趕緊將車停好,跑進學校。學校一進去就是川堂,轉角處是學務處,因此他在附近遇到幾個沒事只好隨意巡邏的教官,還被關心了一番。國中部的教室還有段距離,都在教務處所在的那棟明德樓上,所以需要先穿過風雨走廊。

  但現在的他卻有些踟躕,畢竟風雨走廊的附近就是「那裡」……

  事發才沒多久,他還不願想起那個回憶。

  一個教官看到了他的猶豫,走過來道:「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不然怎麼還不進教室。」

  他連忙揮揮手,只好硬著頭皮說:「沒、沒有,我只是剛剛有點被曬暈,所以才站著休息了一下,現在馬上就要進教室了。」又對教官鞠了一下躬:「謝謝教官的關心,謝謝。」他將揹著的書包緊緊抓好,手心都滲出了汗,趕緊準備離開──「等下,」教官用狐疑的眼神看著他,視線上下打量,「你──」

  他的右腳頓時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怎麼辦,該不會是哪邊露出馬腳被發現了吧?他把手上的汗反覆擦在揹帶上,黏黏膩膩的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呃,有什麼事嗎?」心跳聲大得嚇人,光是憑這道「噗通噗通」的聲音,教官就可以將自己定罪了。怎麼辦?冷靜、要冷靜……要冷靜,一定要冷靜,教官不可能這麼快就發現那件事。

  教官朝他走近。

  他拼命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身上直冒著汗。

  繼續走近。

  「你這個──」

  教官抓起他的揹帶。

  「這個怎麼了?」他幾乎聽不出來這是自己的聲音,結巴、緊張、沒有自信。

  「好像不合學校的規定吧,嗯?」教官指著揹帶兩側冒出的長鬚,那是他國一下學期時自己製作的,不為什麼,只是因為全班男生都這樣。

  逃過一劫了!他鬆了口氣,收起自己緊張的情緒,歉疚著說:「教官對不起,我今天回家會換一條新的揹帶。」他知道在教官面前適時擺出反省的表情會讓自己更好過,尤其現在的他根本不想多事。

  果不其然,教官點了點頭,「那快去上課吧。」

  得到教官的同意後,他馬上邁開腳步,迅速地通過風雨走廊。老實說,幸好教官也在這邊,否則他一個人還真不敢到明德樓去,走廊上刮著的急風打在他臉上,時時刻刻提醒起他那個回憶,讓他想起昨晚在同一個地點,也是同樣的狂風在他耳邊呼嘯著。

  別想了!那不是他的錯!

  他越走越急,站在那台舊電梯的門口愣了一會兒,電梯門是黯淡的青色,上面還有一些鏽斑遍布著。要不要乾脆搭電梯比較快?他隨後又搖搖頭。算了,現在他一點都不想進入密閉的空間內,只想聽到一些吵雜的聲音,讓自己能夠轉移心思,而電梯不是個好選擇。

  反正教室才在三樓而已,走樓梯吧。他才剛決定好,卻看到電梯口上的數字以規律的速度不斷下降,最後停在「1」。叮!刷嘩嘩嘩──電梯門在他面前緩緩開了。啪啪、啪啪……日光燈閃爍,但沒有其他人,或許是某個學生的惡作劇,常常有人在離開後故意亂按一整排電梯按鈕。如今他能清楚看到環繞電梯內的三面等身高鏡子,以及鏡子所反射出的自己的倒影,臉色稍嫌蒼白了些。

  他沒有停留太久,走上了樓梯。

  一樓的電梯門仍未闔上,像在等待誰一般。

  不過他並沒有看到,只是自顧自地上樓,慢慢地爬上了三樓,聽到一如往常般從那排教室所傳來的吵鬧聲。

  他沒有立刻走到教室,而是先站在走廊上深吸一口氣。

  嗯,冷靜,要冷靜……他只是突然感冒了,然後請了半天的病假,直到現在身體康復後就來上課了。只是如此而已,沒什麼好慌張,等下只要用跟平常一樣的語氣說出來就好了。

  如果他們問自己怎麼會這麼快就康復,那就說自己早上去醫院打了點滴。等下,不行呀、這個理由不好,打點滴就會有診斷證明,如果他們要自己出示又該怎麼辦?還是說自己買成藥吃好了,就不需要再另外提出什麼證明了。

  嗯……對,我早上突然感冒了,然後請了半天的病假,沒想到剛剛吃了成藥很快就好了。嗯,天衣無縫,就這麼說!

  決定好後,他緩步走到教室門口,聽到教室內傳來的笑聲,又遲疑了一陣子。第一次聽到歷史課這麼熱鬧,以往不都是一片死寂嗎?何況那群同學根本就討厭歷史老師,更不可能會回應她。他慢慢在門板上敲了兩下。扣扣。

  「請進。」一個女子說道。那是誰?這聲音很好聽、但很陌生,聽起來不像是自己認識的人,她是誰?

  「不好意思。」他低頭,進了教室。

  「嗯,你就是──陸振宇同學吧,身體有比較好嗎?」站在講台前的女子停下在點名板上紀錄的舉動,對他笑道:「你好,你可能還不知道我是誰。我是今天新來的代課老師,我叫歸藏妙,叫我歸老師就可以了。」

  「呃……喔、喔,歸老師好。」陸振宇心不在焉地回應,因為他察覺到了那道朝他而來的視線。

  意思是:冷靜,要冷靜,記得不要提起那件事了。

  陸振宇用同樣的視線回應,然後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你早上生病哦?」程湘芸小聲問他,「感冒發燒?」

  「感冒發燒。」他肯定,又問她道:「歸老師今天剛來,那原本上歷史的吳老師咧,不教我們歷史了嗎?」

  「吳老師請假。歸老師上一節課還對你很有興趣的樣子,哈,你被盯上了。」

  陸振宇聞言,不禁抬起頭來,正好與歸老師的視線交會,她的眼睛相當漂亮,瞳仁清澈透明,笑起來彎彎的,睫毛也很長很好看。但她的眼神卻藏了些什麼,像是在對他說:我知道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我知道。

  他有點心虛似的避開了她的眼神。

  冷靜,要冷靜……

  要冷靜,不要再想那件事了。同學不知道,警衛不知道,教官也不知道,一個新來的女老師更不可能知道。要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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