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妙第一部:吹燈(十一)
記得那個時候陸振峰也說完了一個校園鬼故事,胖子就接著說他也有類似的故事,兩隻眼瞇起來笑嘻嘻地正要開口。
玩了三輪,吳祥也大致發現每個人說話都各有一套方式──像張玉跟關魁似乎對大陸很熟,大概雙方都是俗稱的「外省仔」吧,常常講些大陸那邊的民間傳奇,夾雜一些方言,時間從清代至民國無所不包,是眾人中的佼佼者;而林安廷、蔡辰宇、陸振峰則習慣說校園故事,諸如玩碟仙之類的,大概三個人從小住得近,往往有一個人先說了就被剩下的兩人瞪,其中林安廷說的故事每個都不恐怖;張嘉琳常引用鬼話連篇或是一些電視劇,說完還會煞有其事地分析;劉芳瑜、林倩怡大多是親身經歷或從友人口中得來的故事,不太嚇人,但比較貼近生活;魏家舒習慣說些台灣的鄉野佚事,又以道士、殭屍等大戰佔大多數;至於謝子玉跟胖子,他們倒是常常藉由最後的大呼來嚇人,劇情不怎麼樣,但常常騙到人;駱寧冰是傳統派的,說的均是群煞亂舞、猛鬼出籠的事,除了林倩怡跟林安廷外,沒什麼人真的怕。
而歸藏妙,吳祥一直在注意她的動作,沒有特別聽內容,但……她的人倒是比鬼故事陰森多了。
「怎麼了嗎?」見吳祥一直盯著她,歸藏妙笑著問,隨即又露出愧疚的表情說:「對不起哦……我剛剛不是故意要嚇你,沒想到你會這麼怕。」吳祥看到這種表情,也不管她暗藏什麼心機,只是逞強說:「我……剛剛不是害怕,只是突然嚇……呃,沒專心,所以被嚇到而已。」
此時胖子清了清喉嚨,促狹道:「祥哥,小弟可以開始說了嗎?」
吳祥尷尬地點了點頭。
「好。那我先說在前頭,這可是我們家學長的事,我只是把他跟我說的照實說了而已,可別覺得我騙人啊。」胖子這邊提的「家」倒不是真的家庭,而是大學生在剛入學的時候常會依照學號被編入一個個「家族」中,這是為了照顧這些直屬學弟妹、聯絡上下感情的一種制度;當然不一定是大學才有,有些高中也有這樣的制度,大體上同個家族常常聚餐聊八卦,彼此也都會比較親近。
「等下,劉芳瑜妳擺這什麼鬼臉?這次我安公子要說的可是真真切切的事情,絕不是跟謝子玉一樣裝神弄鬼嚇人的破故事。
這是我學長高三時候的經歷了,那時候剛考完學測,我學長考得不理想,大概才五十五級分,不夠資格推甄他心中的第一志願,依他的程度還可以更高。
欸、謝子玉,你這推甄進來的大概不懂這種感覺吧?
總之我學長他一看這成績還得了,決意閉關苦讀拼指考,因此就下定決心把最大的障礙──網路──給屏除掉,那天收到學測成績單,他自己就把網路線拆掉,收到小櫃子裡了。
沒有網路的日子是苦悶的,特別我這學長又習慣上B,一天不去看看有幾個笑話OP、有什麼話題可以筆戰,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但他為了指考,狠狠地把這些念頭拋在腦後。
結果就這樣苦讀到了畢業那天,他向那些同學告別,把一堆放在學校的參考書搬了回家。由於我學長之前都沒什麼收拾書櫃,等到他把那些書拿到家時,已經累得氣喘吁吁,倒在沙發上了。
那天不知怎麼地,可能是悶久了──他心想苦讀這麼久,至少也該娛樂自己一下吧,於是就開了電腦上去高中的BBS。
進站畫面有點奇怪,看起來像是一灘血。
不過他沒多想,繼續按了幾下,聽到『咚咚咚』幾聲,稍微看了一下才發現有很多新進郵件,大概是這段時間寄的吧,其中有幾封是催自己快重新驗證的系統信,另幾封是一些網友寄的,大約是問自己怎麼這麼久都沒上線;而在這些信其中,他看到有一封很古怪的信,標題寫著『你也是新來的嗎?』,沒有內文。
但寄信人卻是他沒見過的ID,無法發音的那種,也不知道是不是寄錯了。
我學長匆匆離開郵件選單,打算到『我的最愛』裡面幾個板去消紅勾勾,但說也奇怪,目錄上沒有任何標示,這代表這兩個月內,這些板上竟然沒有任何一篇新的文章,任何一篇都沒有。
『這不可能吧……』我學長喃喃自語,他知道其中有幾個ID(胖子又補充:我猜裡面搞不好也有張爸)根本是每天都會PO一些廢文章,像是得了強迫症一樣,板主也根本沒在管版,怎麼可能一段時間這些人都轉性了?
於是他進去看了,每個都試過,卻感到有點毛骨悚然,因為……不僅沒有任何新文章,整個板根本就是──空空如也,一篇文章也沒有!
不過畢竟當時還是高中生,他在每個板都PO了像是這樣的無聊文章:
『
作者 XXX 看板 XXX
標題 這邊被我佔領ㄌ
時間 Mon Jun 10 21:17:51 2002
────────────────────────────────
從現在起
我就是板主ㄌ
–
咚咚咚東 嘿 我是西瓜ㄌ
–
※ 發信站: XXX(xxxxx.cc)
◆ From: 61.230.149.93』
突然『咚』的一聲,有人找我學長聊天,正是那個寄信人的ID。
★XXXXXX 嗨 [06/10/2002 21:24:09]
To XXXXXX: ㄜ hi, 你是誰ㄚ [06/10/2002 21:24:12]
★XXXXXX 你也是新來的嗎? [06/10/2002 21:24:13]
★XXXXXX 我是上吊,你是怎麼來的 [06/10/2002 21:24:14]
To XXXXXX: 你說什ㄇ 什ㄇ新來ㄉ [06/10/2002 21:24:20]
那個BBS系統有點老舊,如果一次發兩個熱訊的話,第二個訊息會被第一個蓋過,所以我學長只看到前面『你也是新來的嗎?』那句話,等到他回應之後,才看到令他頭皮發麻的下一句。
什麼叫做『我是上吊,你是怎麼來的』?
那個人說的『新來的』又是什麼意思?但這還不是更恐怖的……因為那個『人』可能看我學長很久沒反應,又說了下面的話。
★XXXXXX 怎麼不回了? [06/10/2002 21:27:02]
★XXXXXX 咦,看IP位置你好像就在我附近吧 [06/10/2002 21:27:11]
★XXXXXX 這麼巧,要不然我去找你好了。 [06/10/2002 21:27:13]」
「這麼巧,要不然我去找你好了。」「這麼巧,要不然我去找你好了。」「這麼巧,要不然我去找你好了。」
這幾句話一直在吳祥心中迴盪著。
雖然沒有風,他仍不禁抖了一下,更遑論比較膽小的林倩怡、林安廷了,連駱寧冰看起來都有點緊張。
「我學長頓時鬼叫一聲,也沒回他話,立刻就把電腦插頭拔了。嗯……我想,大概就跟祥哥之前吼的那種聲音大小差不多。挺大聲的,不過他爸媽卻沒被吵醒,似乎睡得很沉。
我學長見狀,不敢回自己那個暗濛濛的房間睡,又不敢在電腦面前,索性把客廳的燈全開了,就窩在沙發上睡著,等到再起來時已經是中午了,爸媽也早就去上班了。
這時候他膽子比較大了,至少鬼魂不會在大白天出現吧,我學長這樣想著就又開了電腦,但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網路線呢?
網路線不是被自己鎖在櫃子裡頭了,為什麼自己昨天還能上網?
他聽著Windows ME的開機聲,試著點選『撥接』,果然連不上網。他便又把櫃子打開,拿出網路線裝上電腦,撥接上網後就先上了B。
昨天看到的進板畫面已經沒了,信箱裡面也沒那封信,自己原先PO的文章也不見了。
難不成只是一場惡夢?
我學長抱著僥倖的心態,往最後的目標──對話紀錄看,卻證實了確有其事,只是現在內容只剩下他自己的獨白而已。
To XXXXXX: ㄜ hi, 你是誰ㄚ [06/10/2002 21:24:12]
To XXXXXX: 你說什ㄇ 什ㄇ新來ㄉ [06/10/2002 21:24:20]」
胖子說完後,得意地看看眾人害怕的表情,哼了一句:「真人真事啊,我學長現在天天吃素燒香拜佛呢,就是怕被那『人』找上……我就不信你們這些平常愛上B的不怕。」然後就近蠟燭,但他還沒吐氣火卻滅了,見狀皺眉頭道:「真邪門,怎麼倒是自己滅了?」
不過胖子也不在意,指著張玉說:「反正都滅了,接下來換妳說了。」
張玉說了一個安徽省的小村所發生的故事,她跟前幾次一樣,都習慣先鋪陳一下,像是寫小說一樣慢慢點出主題。她的敘事方式不拖泥帶水,前後劇情都環環相扣,架構算是挺嚴整的,在最後還會交代後續。
不過當她說到那小村所發生的怪事時,大概是有點冷又喝多了水吧,駱寧冰卻不好意思地舉了手,害羞地說道:「呃……我有點尿急,想先去上個廁所。」駱寧冰有著一頭長髮,即使是在昏暗的房間裡面,這一點小小的光亮仍把她清秀的臉龐襯得出色。但她似乎對於自己隻身上廁所有點恐懼,又不知道該叫誰陪。
劉芳瑜似乎看出她在猶豫什麼,便朝她說:「寧冰,天色這麼暗,我也有點想上廁所,不然我陪妳去吧。」駱寧冰感激地點點頭。
「抱歉啦張玉,我們等下回來再聽。」「沒關係,我剛好也口渴,等下再說就好了。」
說完,她們兩人各輕拿起自己前面的一支白蠟燭,便起身開門。
但有點奇怪,她們佇在門前好一陣子了,但都還沒出門,也不知道是在幹什麼,吳祥只見到兩人似乎很著急,卻不知道是為什麼。
「你們在搞什麼啊?」謝子玉好像也察覺出一絲不對勁。
「這道門……」駱寧冰急道:「開不了啊!」
胖子聽到駱寧冰的話也起了身,他一邊抱怨著:「大概是你們太著急了……我跟你們說,這門是要用拉的,哪……這樣不就……」一邊伸手去拉,又咦道:「還真的開不了?這怎麼可能。」
謝子玉、魏家舒、吳祥等男生見狀也上前去幫忙,使盡了吃奶的力氣,門依舊紋風不動,靜悄悄地,彷彿在嘲笑他們。
幾個男生抹去臉上的熱汗,卻絲毫辦法也沒有,又坐回圓圈中。
「這下該怎麼辦?」「不知道耶,手機不通又沒電……」「真是怪恐怖的,搞不好到早上就好了。」「說什麼,你沒聽過『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嗎?」「最好是敗你媽啦,這真的很奇怪耶。」
林倩怡沒有參與其他人的談話,她本來看到這副情形就有點害怕了,但突然間卻嬌軀一震,嘴唇發白。
關魁關心地問道:「怎麼了?別怕,我們這群男生還在。」
林倩怡連話都說不好,只是一直發抖:「你、你、你們……你們快看、看那邊……」
眾人順著她的手勢看去。
在窗外,原本一片黯淡、參雜著一些霧氣的天空,如今更多出了渾沌狀的黑紫色圓圈,仔細看還能看到幾隻手在亂揮著,也許這樣的動作在平常看起來搞笑,但一想到天外的這幾隻手可能是「誰」的,眾人心皆涼了半截。
「鬼門開了。」
不知道是誰這樣幽微地嘆了一口氣,但又帶點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