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妙第一部:吹燈(八)

玄妙第一部:吹燈(八)

  由於剛剛的規定,沒有人敢隨意打斷故事,使得關魁能夠一口氣說到這邊,映著滿室燭火,氣氛越來越詭異。

  吳祥彷彿真的能見到陶瓷娃娃就在他眼前,它有的是一頭烏溜溜的長髮,就像漫畫中常見的那樣──眉清目秀,長得很好看、很精緻,穿著精心挑選的布料所織成的衣裳,卻往往帶有邪氣的一尊日本人偶。


  他雖然有點害怕,卻還是不禁一股腦兒想起相關的鬼故事,實在多到可怕。

  吳祥轉頭想看看其他人如何,才發現劉芳瑜、張嘉琳與駱寧冰等幾個女生都跟自己一樣滿臉恐懼,而林倩怡早已蓋住耳朵,不敢說話;至於魏家舒、林安廷跟蔡辰宇雖然表面上鎮靜說笑,但看得出來手直發抖,大概是硬撐的。看樣子這群人中,還是屬謝子玉、陸振峰跟胖子最大膽了。而張玉倒是沒啥表情,說不出是害怕還是什麼。

  他不敢回頭直接看歸藏妙的表情,只用眼睛去瞥視,隱約覺得歸藏妙似乎也很感興趣,聽得仔細。

  「嗚哇哇哇……」

  一聲幽微,吳祥卻聽得真切。

  此時此地怎麼會有嬰兒的哭聲?

  「嗚……」

  又像是貓的嗚咽聲,吳祥想起剛剛張玉說的嬰貓,立刻頭皮發麻,一直暗示自己這聲音只是恐懼下的幻覺而已,但眾人的表情卻提醒了他那些可怕的哭聲都是真實的情況。關魁也止住話了。

  「怎、怎麼了,」林倩怡見到大家的眼神,也放下掩住耳朵的雙手,然後驚呼一聲:「這是什麼聲音!」

  早知就不放手了,林倩怡立即後悔自己剛剛的舉動。

  「嗚哇哇……嗚……」

  「哈哈,怕什麼呀?」謝子玉大笑道:「看看你們,聽了幾個鬼故事都疑心生暗鬼,只不過是貓叫聲罷了。就算張玉剛剛說的故事是真的,那些嬰貓難不成還能游泳過岸到台灣嗎?」胖子也一搭一唱,喝道:「如果嬰貓上來,交給安公子我就好了,一拳打一隻,兩拳湊一雙,之後全都拿去燉蹄膀。」

  眾人聽兩人這麼一說,心想也是,倒是比較不怕,劉芳瑜還回了嘴:「燉你的豬蹄膀還差不多!我看如果真的上來,第一個尿褲子的就是胖子你。」

  大夥兒聽了又笑成一團,哭聲似乎也消失了。

  張嘉琳連忙斥退他們道:「忘了關魁還沒說完故事嗎?」又指著謝子玉說:「特別是你,謝子玉,你剛剛不是叫大家不要打斷別人嗎?怎麼自己也犯了。」聽得謝子玉嘟噥一聲「我也只……」,便沒再說話。

  只見關魁和緩一笑,說:「沒關係,剛剛聽到那聲音我也有些慌了,還真多虧有子玉那番話。」吳祥暗道還真看不出你的表情是怎樣慌了。

  總之,他又繼續故事了:

  「林如水又把陶瓷娃兒放在槐木櫃子裡,百般無聊地躺在床上,『啵』地一聲打開了丈夫送給她的懷表,才下午三點左右,怎麼卻覺得天色已暗?轉念間她又釋懷,冬天老爺兒早下山是正常的,又把懷表搋進胸前。

  林如水心想離丈夫回來的時間還早,又做了些家管,忙進忙出的,也過了兩個小時,丈夫還沒回來,是不是有什麼事把他給擔擱了?

  『唉呀……還沒到家?都比平常晚一個小時了,』她放下碗盤,伸了伸懶腰說:『話說怎麼外邊的叫賣聲又沒了。』林如水探出頭來,往院外看,竟然已經天黑了!五點太陽就完全下山的事情還真是少見,且現在黑漆漆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像是叫人潑了墨似的,林如水隨即走出去,往外喊了幾聲:『黃大媽、黃大媽,怎麼天這麼黑啊?今兒個兒是怎啦?』黃大媽沒有回應。

  『──是天狗食日!』她抬起頭一看天空,簡直嚇了一大跳。

  現在什麼聲音也沒有,留給她的只是完全的寂靜,沒有鳥聲,沒有叫賣聲,更沒有任何人的聲音。最可怕的是,在這樣風雨欲來的時刻,她竟連一點風都感覺不到,更遑論吹風聲了。

  林如水再也受不了孤身對著空蕩蕩的路口,那靜得可讓人發毛;她連忙把院門關了回到房間去,至少她比較熟悉那處。

  丈夫呢?怎麼還不回來?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一關上房門踏了進去,林如水就聽到讓她背脊發冷的聲音,連忙拼了命地想把門打開,顧不得發出什麼聲響。門卻依舊鎖死,完全打不開。

  她跑進被窩裡,深深地埋在裡面,大氣也不敢吭一聲。

  這時候永樂大鐘『咚啷』的一大聲,抑住了那古怪聲,同時也喚醒了林如水今早的惡夢,她什麼都想起來了,頓時雙腳發軟,泥似的攤倒在被單裡。是了!就是這聲音,從一開始的永樂大鐘聲、一片寂靜、天狗食日、從槐木櫃子發出的怪聲,還有會移動的聲響……這一切都是早上的夢境!

  『扣扣扣……』

  『扣扣扣扣扣……』

  從抽屜傳來,接著就會轉到床底下,然後就會到自己的床底下,開始鋸著床板。『嚓──刷──』『嚓──刷──嚓──刷──』『咿──』

  林如水覺得自己應該要馬上逃,冷汗浸被,奈何她連動都不敢動,嘴巴張開,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只希望那尊娃兒沒注意到自己。她又想起夢中自己的下場,差點放聲大哭。

  突然『啵』的一聲,床板破了一個洞。

  這一切她都知道,她都夢過了,從這陶瓷娃兒來到這裡以後,這些全都是她經歷過的惡夢。

  『噠、噠、噠、噠、噠。』

  娃兒在走著,就要上來殺自己了。

  『咯、咯、咯。』娃兒邊走,邊陰慘淒厲地一笑,那笑聲尖銳,比剛剛鋸破木板的聲響還要刺耳:『咯咯咯……在哪兒啊?別逃啊,林如水……妳不是最疼我的嗎?把妳的身體給我……把妳的手……妳的腳……都給我……』

  啪噠……啪噠……腳步越來越近,林如水還聽到頭髮拂過地面的聲音,那種『刷……』的聲音,陶瓷娃兒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在這,只是想先嚇嚇自己而已,就像貓在逗弄著獵物一樣。

  怎麼辦?

  林如水五內如焚,她也不去想那尊人偶為什麼要殺她,只是渾身顫抖著,想找出半個能解救自己的方法。

  『……如果感到什麼異狀,記得,默念佛祖名號……』

  相士的話!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

  林如水在心裡默唸著。

  『林如水……我是娃兒……嘻嘻……妳在哪兒?』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我知道妳在哪兒……別躲著我,我會難過的……咯咯咯……』

  然後『噗』的一聲,一聲,又一聲,再一聲,好像是刀子狠狠刺進什麼東西卻刺了空的聲響。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

  『可恨啊!妳到底在哪!』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

  『我要妳的手!我要妳的腳!妳的身體是屬於我的……咯咯咯……我要把那雙玉手裝在這,血淋淋地,應當很好看吧。』

  南無阿彌陀佛……

  無論那尊人偶怎麼說,林如水的腦中只有相士的吩咐:『無論有什麼聲音都不能中斷,也不能打開眼睛。直到天亮雞鳴才能結束!』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林如水、林如水!妳沒事吧!』是丈夫的聲音!

  林如水停止唸誦佛號,淚流滿面,想將委屈全部對丈夫訴說,但立刻又警覺到,丈夫根本不曾直呼她的名字,所以這聲音──

  『哼!這樣都坑妳不著……嘻……』

  林如水只嚇出一身冷汗,連忙屏氣凝神,繼續唸著佛號。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也不知過了多久,總之林如水只是一直唸著,人偶也只是一直咒罵著,也不知何故,雖然她就在床上,那尊人偶卻總是找不到她,似乎是佛號替她塑了一層隔絕的結界。突然間,人偶的語調顯得緊張而倉卒,林如水聽得一陣高亢的雞鳴聲:『喔喔喔──』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

  『天、天亮了……啊……我……』

  『喔喔喔──』

  陶瓷娃兒要魂銷魄散了!又聽到幾聲林如水一輩子都沒聽過比這更難聽的詛咒,過了良久,再也沒有任何聲音了。

  南無阿彌陀……

  林如水簡直要喜極而泣,停住了默念佛號的舉動,一手將棉被掀開,沒見到人偶,暗想自己總算度過了這劫。但她一看到眼前的場景,卻覺得奇怪,明明房內還是烏黑一片,突然閃過一道銀芒,正覺不妙──『咯咯……我就知道這次能騙到妳……』娃兒竟然躲在被褥上,表情似笑非笑,眼神非常兇惡,拿著一把利刃正對準林如水。

  『死吧!』人偶刺了幾下,被林如水閃過,她倉皇閃了幾下,腳踝卻扭到,只能眼睜睜看著人偶帶著兇笑,往自己走過來。

  然後,狠狠刺入自己的胸口……」

  「呀──」伴隨著關魁恐怖的口吻,林倩怡再也忍不住,尖叫了起來,眾人也都面色發白,打了個哆嗦,沒人會想到林如水最後還是死了。

  「我還沒說完呢。」關魁笑著。

  「『砰!』

  說時遲那時快,相士一腳踹開了房門。

  他沒想到這孽障竟然已經成『煞』了,能夠將尋常人阻擋在外,他原本還以為只是一般的枉死鬼,也因此當相士看到林如水的丈夫在外大聲喊叫、猛敲門時,立刻驚覺不妙,設了幾個陣式破解邪術。

  我祖父跟我們說過,成了『煞』的兇靈十分險惡,不僅有凶性,還有人的智慧,常常造成大亂。

  而當相士終於進門時,卻已遲了,人偶已經把刀刺入林如水的胸口。

  林如水的丈夫悲喊一聲,頹然坐倒在地。

  而相士則是怒斥一聲『砍腦殼的』,先將黑狗血往人偶一噴,又拿起五枚銅錢劃過桃木劍,踩著北斗七星步,就往那孽障一刺。人偶連話都沒吭完,就被刺穿了,只見一道黑霧冉冉升起,那相士順手發了一道符,便將黑霧烤乾。

  『如水、如水,』林如水的丈夫抱著妻子的屍身痛哭流涕:『妳醒醒啊,我們不是說好要長相廝守的嗎?如水……如水……』說到後來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無力。

  『唉,宿命……宿命……』相士不知怎麼安慰這婦人的丈夫,只能喟嘆道。

  突然,相士發現林如水的屍身竟然悄悄動了一下。『莫非是乍屍?』相士暗道,但仔細看了看,立即啞然失笑。

  『欸、你妻子還活著呢。做精八怪的……』相士道。

  林如水的丈夫聞言,也才發現雖然妻子胸口上刺了把刀,卻還有呼吸,小心翼翼地拔掉刀刃,才看清原來刀子正卡在胸前的懷表上,大概是妻子剛剛也真嚇怕了,自己暈過去。」

  「後來林如水醒來才知道,原來那尊陶瓷人偶是先前被滅門的一戶人家所有,早附上了兇靈,自己丈夫當時見了便宜,不知來歷便買下,若是如此還好,豈料林如水又將它放進槐木作的櫃子中,因此兇靈吸收散不開的濃郁陰氣,日以繼夜地,終於成了『煞』。

  夫婦倆再三感謝相士救命之恩,並聽從相士的吩咐,選了寅時寅分將人偶燒去,並將骨灰放進罈中,送入寺廟供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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